冬日的晨光带着几分清冽,洒在四九城的胡同巷陌上。上午十点多,李成钢跟着师傅老吴在管片儿里巡逻。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寒意却丝毫冻不住李成钢心底翻腾的暖意。他步子迈得比平时轻快,嘴角总是不自觉地向上翘,眼神也比巡逻时更亮了几分,仿佛探照灯似的扫过熟悉街景,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进去。
“嘿,成钢!”老吴停下脚步,用戴着棉手套的手拍了拍徒弟的肩膀,眯缝着眼打量他,“你小子今天出门踩狗屎运了?还是你爹给你添了个弟弟?这魂儿都飞到哪座山头去了?瞅你这劲头,不像巡逻,倒像是要去相媳妇儿!”
李成钢被师傅点破,也不害臊,嘿嘿一笑,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耳朵,声音里透着压不住的兴奋:“师傅,瞧您说的!弟弟是没有,不过……”他凑近了一点,压低了些声音,却掩不住那份雀跃,“简宁一家,今儿晚上要来我家吃饭!”
老吴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布满风霜的脸上绽开一个理解的笑容,用力拍了下李成钢的后背:“好小子!我说呢!这事办得可真够利索的啊!这就上门了?行,有你的!”他眼中流露出长辈般的欣慰,“啧,怪不得,这一上午都跟喝了二两小酒似的。成,下午要是没啥要紧事,你先回吧!好好拾掇拾掇,别怠慢了人家姑娘一家子。这头有我看着。”
“哎!谢谢师傅!”李成钢眼睛更亮了,感激地点点头。有了师傅的“特赦”,他的心早就飞回了四合院。
下午不到两点,李成钢就匆匆回到了四合院。家里,母亲王秀兰已经开始忙碌。不大的屋子里弥漫着水汽和一种为重要日子而准备的紧张又喜悦的气息。
“妈,我回来了!”李成钢脱下厚重的棉警服,换上家常的旧棉袄,袖子一撸就加入了战斗。
“钢子回来啦?正好,快来搭把手。”王秀兰系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抿在耳后,脸上是少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屋子中央已经摆开了战场:一个盛满清水的搪瓷盆里泡着两颗挺括的大白菜,旁边是一块在案板上待命的五花肉,还有一小捆青翠的蒜苗。
李成钢主动揽下的切菜任务。他站在案板前,神情专注得像在完成一项精密任务。那块珍贵的五花肉被他小心翼翼地切成厚薄均匀、大小一致的肉片,每一刀下去都带着沉稳的节奏感。接着是白菜梗,他先斜刀片成薄片,再改刀切成细丝,码放得整整齐齐。白菜叶则用手撕成大小适口的块状。蒜苗切成寸段,生姜切片,葱切段,分门别类地放在不同的碗碟里备用。案板上的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这是他能为今晚这顿饭贡献的最直观的心意。
忙着忙着,李成钢瞥见炕上随意堆放的两件父亲换下的旧工装,立刻走过去仔细叠好,收进柜子。又把桌上的暖水瓶、搪瓷缸子重新摆放整齐,确保家里看起来尽可能的宽敞利落。
眼看时钟指向了下午四点多,家里窗明几净,食材也准备妥当。李成钢仔细洗了手脸,换上了一身体面干净的蓝布中山装——这是他最拿得出手的行头了。他对着家里那块巴掌大的小镜子理了理头发,深吸一口气,从屋角提出一个沉甸甸的网兜。 网兜里装着的是他利用“老金”提前准备好的“硬通货”:整整二十枚个头饱满的新鲜鸡蛋,还有三罐水果罐头,玻璃瓶在光线下闪着诱人的光。在这个年头,这份礼的分量足以表达最高的诚意。
他脚步轻快地穿过胡同,来到分局门口等着。心里像揣了个小鼓,咚咚敲着。终于,穿着蓝色列宁装、围着红围巾的简宁走了出来,看到等在那里的李成钢和他手里的网兜,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嗔怪地小声说:“你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第一次正式上门,礼数不能少。”李成钢笑着,“走吧?”
两人一同来到简宁家所在的胡同。简宁父母简博文、何晴,以及两个半大小子简凡、简平,显然早已准备妥当。一家人身上的衣服虽旧,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得平平整整。简博文戴着眼镜,斯文儒雅;何晴气质娴静温和;两个弟弟好奇又带着点拘谨地看着李成钢这个“未来姐夫”。
“叔叔,阿姨,小凡,小平,你们好!”李成钢进门,恭敬地问好,将手里的网兜递上,“一点心意,请收下。”
简博文和何晴看到网兜里的东西,尤其是那几罐水果罐头,眼中都掠过一丝惊讶和过意不去。简博文连忙推辞:“小李同志,太破费了,这怎么好意思……”
“应该的,叔叔阿姨别客气。”李成钢态度诚恳而坚决。
一番寒暄客气后,简宁一家锁好门,随着李成钢和简宁,步行走回了南锣鼓巷的四合院。刚进四合院前院,李家房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李建国和王秀兰早已等候在门口,脸上堆满了热情而朴实的笑容。李建国穿着洗得发白但整洁的工装棉袄,王秀兰则换上了平时舍不得穿的藏蓝色罩衫。
“哎呀,欢迎欢迎!简同志,何同志,快请进!路上冷吧?”王秀兰抢先一步迎上去,热情地拉住何晴的手就往屋里让。李建国也连忙招呼简博文和两个男孩:“快进屋暖和暖和!地方小,怠慢了怠慢了!”屋子因为一下子进来好几个人,顿时显得有些拥挤,却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闹和暖意。炕烧得热乎乎的,驱散了冬日的寒气。李成钢连忙搬凳子,请大家坐下。简博文环视了一下这间虽然简朴但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屋子,目光在墙上糊得整齐的旧报纸和擦得锃亮桌椅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
王秀兰和何晴两位母亲很快坐到了一处。王秀兰客套的说道:“何同志,你看我们家这条件……真是委屈简宁了……”
何晴温柔地笑笑,拍了拍王秀兰的手背:“王大姐,快别这么说。你和李大哥在轧钢厂工作挺忙,还把屋子收拾得多干净利索啊,一看就是勤快持家的人。过日子要紧的是人品和心气儿,我看小李就是个踏实可靠的好孩子,我们宁宁有福气。” 几句话说得王秀兰心里暖融融的,眼眶都有些湿润。
李建国则陪着简博文说话。简博文是文化人,说话温和有礼,询问着李建国厂里的情况、李成钢的工作。李建国不善言辞,但回答得实在诚恳,说到儿子当警察抓坏人的事,语气里充满了朴实无华的自豪。两个半大小子简凡和简平开始还有些拘谨,但李雪姣拿出自己珍藏的几本连环画,又找出两个玻璃弹珠递给他们,很快就拉近了距离,两人安静地坐在角落翻看起小人书来。
很快,厨房里传来滋啦的炒菜声和浓郁的香气。李成钢打下手,王秀兰主厨,一盘盘菜被端上那张被擦得油亮的方桌:油汪汪的红烧肉泛着诱人的酱色、醋溜白菜丝酸香扑鼻、金黄焦香的摊鸡蛋、色泽红亮的红烧鱼……还有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鸡肉炖蘑菇。主食是暄软的白面馒头。
李建国拿出珍藏的一瓶二锅头和几个洗得干净的搪瓷缸子:“简同志,咱俩今天整点儿?”简博文笑着点头:“好,难得高兴,陪李大哥喝两杯。”女眷们则喝着北冰洋汽水。饭菜上桌,大家围坐在一起。起初还有些客套和拘束,但在李建国和简博文几杯酒下肚,气氛渐渐热烈融洽起来。聊着家常,说着工作,偶尔提到儿女小时候的趣事,笑声不断。红烧肉得到了简凡简平的一致好评,小哥俩吃得满嘴油光。王秀兰不停地给何晴和简宁夹菜,那份亲热劲儿,仿佛已经是亲家母。李成钢和简宁偶尔目光交汇,都带着甜蜜和安心。饭菜的香气、交谈的笑语、炉火的暖意,在这个寒冬的夜晚,将小小斗室烘托得格外温馨。
这浓郁的饭菜香味,尤其是那霸道诱人的肉香,如同长了脚一般,毫无阻碍地飘过垂花门,钻进了中院贾家的窗户缝里。
贾张氏正盘腿坐在炕上纳她那永远纳不完的鞋底,闻到这味儿,肚子里的馋虫立刻被勾了起来,嘴里忍不住泛酸水。她支棱起耳朵,听着前院隐约传来的欢声笑语,那张刻薄的脸上瞬间布满了嫉妒和不忿。
“呸!显摆什么?不就是仗着儿子是个臭脚巡吗?弄点肉馋谁呢?没良心的东西,有好吃的也不知道孝敬孝敬长辈!”她朝着前院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低声咒骂着,手里的针线活也越发用力,仿佛戳的是李家的人。
棒梗早就被香味勾得坐不住了,扒在窗边使劲吸着鼻子,扯着秦淮茹的衣角:“妈!妈!好香啊!是肉!咱家好久没吃肉了!你去前院李叔家看看呗?讨点回来!”
秦淮茹放下手里的活儿,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和苦涩。她也闻到了,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闹腾了起来。她看了看馋得直咽口水的儿子,又看了看婆婆那张阴沉的脸,刚要开口,就被贾张氏厉声喝止:
“讨什么讨!不许去!那李成钢是公安,你惹得起吗?他那眼神凶得能杀人!上次傻柱那事儿……哼!饿死事小,沾上他,指不定有啥祸事!都给我老实待着!棒梗,过来,离那家子晦气东西远点!”贾张氏想起李成钢上次警告她时那冰冷的眼神和腰间若隐若现的枪柄,心里一阵发怵,那份嫉妒只好化作更怨毒的咒骂闷在肚子里。棒梗撇撇嘴,失望地缩回了脑袋,只敢用怨恨的小眼神瞅着前院的方向。
酒足饭饱,杯盘撤下。王秀兰又端上来一小碟炒熟的花生米和瓜子,大家围坐在一起喝茶,气氛更加轻松融洽。李建国借着几分酒意,脸色微红,但神情异常郑重。他清了清嗓子,看向简博文和何晴:
“简同志,何同志,”他的声音带的不加修饰的诚恳,“今天这顿饭,吃得高兴!我和他妈,是真喜欢你们家宁宁这姑娘,懂事、知礼、有文化。我们家成钢,你们也看到了,是个踏实孩子,虽说没啥大本事,但心眼实诚,工作也肯干,对宁宁那是掏心窝子的好。”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坐在简宁身边、腰杆挺得笔直、一脸紧张又期待的儿子的脸,继续道:“我们老两口的意思呢,俩孩子既然互相都认定了,咱们两家也都满意,这亲事……是不是就该定下来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火炉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简博文和何晴身上。
简博文扶了扶眼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温和地看向妻子何晴。何晴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点了点头。简博文这才转过头,脸上露出释然而欣慰的笑容:
“李大哥,大嫂,”他声音平和而有力,“说实话,今天来这一趟,我们心里最后那点顾虑也打消了。你们家风正派,为人厚道。小李这孩子,正直、上进、对宁宁用心,我和她妈都很放心。把宁宁交到这样的家庭,交给这样的年轻人,我们做父母的,一百个愿意!”
他的话如同春风拂过,李建国和王秀兰脸上瞬间绽开了灿烂无比的笑容,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王秀兰激动得眼圈又红了,不住地说:“哎,好!好!太好了!” 李成钢和简宁的手在桌下悄悄握在了一起,两人对视一眼,眼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和幸福的光芒。简凡和简平也似懂非懂地跟着笑起来。
“那……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李建国激动地问。
“定了!”简博文含笑点头,“至于具体提亲的日子……”他沉吟了一下,“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各家都忙。我看不如等正月十五过了,年节气氛也还在,挑个暖和点的日子?”
“行!行!正月十五后好!喜庆!”李建国和王秀兰连声赞同。“到时候,我们请媒人,备好礼,正式登门提亲!”
夜色渐深,简宁一家在李家依依不舍的送别声中离去。李成钢站在院门口,看着心上人的背影消失在胡同的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