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转头对身后的李锛低声道:这位是大离前国师扬太岁。
扬太岁,曾是徐哓的生死之交,大离王朝前任国师,人猫韩宦师的师父。
当年白衣案发生时,正是他将徐哓骗去饮酒,致使吴愫在钦天监陷入重围。
经此一事,他与徐哓彻底决裂,从此形同陌路。
听闻徐哓道破对方身份,李锛眼神微冷。
他对这类人素无好感,只是淡淡点头:见过大师。
黑袍僧人神色如常,合十回礼:阿弥陀佛,施主有礼了。
徐哓笑着打圆场:我这女婿在徽山与你那徒弟有些过节,态度冷淡些也是自然。
扬太岁恍然,再度合十:
阿弥陀佛,原来是李施主。
劣徒先前多有冒犯,还望施主海涵,愿二位能冰释前嫌,成就一段佳话。
“扬太岁,你算什么东西?我和人猫的恩怨轮不到你来插手,更轮不到你来调解。
现在还能心平气和跟你说话,纯粹是给王爷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李锛冷笑一声,继续道:
“今天把话撂这儿,改日我要是宰了你那徒弟,只能怪他自己本事不济,可别怨我心狠手辣。”
就凭扬太岁这种背信弃义之徒,也配对他指手画脚?真是可笑。
“李施主戾气太重,此乃珷道大忌。
若想登峰造极,就该放下仇怨,潜心修行。
”扬太岁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几分说教的意味。
“本以为师徒俩总该有个明事理的,没想到一脉相承,都是蛮不讲理。
”李锛讥讽一笑,“你说我杀气重?行,那我就杀气重了。
老和尚,看不惯就来超度我!”
扬太岁眉头拧得更紧:“李施主,老衲不过好心相劝,听与不听在你,何必逼老衲动手?”
李锛嗤之以鼻:“又想装慈悲为怀的佛陀,又想当杀伐果断的修啰,老和尚,你这副虚伪嘴脸不觉得恶心吗?”
话音未落,一股凌厉气势骤然从扬太岁身上迸发,他的修为瞬间攀升至大天象境。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马车内传来吴愫一声冷淡的轻哼。
扬太岁立刻收敛气息,快步走到马车前,合十行礼:“阿弥陀佛,吴施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他心中愧疚难当——当年若非他利用与徐晓的交情,将吴愫骗至钦天监,她也不会遭逢大劫。
此事令他修为跌落天象境,终生无缘陆地神仙。
“进城。
”吴愫只冷冷丢下两个字,马车缓缓驶离。
扬太岁站在原地目送,再度合十躬身。
这时,徐哓笑呵呵地走过来:“我媳妇什么脾气你还不清楚?非要凑上去找不痛快。
”
“心中有愧。
”杨太岁低声道,神色虔诚。
李锛听罢,冷笑一声:“你愧的不是当年的事,你只是不甘心罢了。
你惋惜的是跌落的境界,盘算着如何修补心境,妄图再登陆地神仙。”
杨太岁沉默不语。
“老秃驴,趁早断了这念头。
只要我在,你休想再入陆地神仙。
王妃与王爷念旧,不忍对你出手,但我不同——你我之间,只有旧怨。”
李锛语气渐冷:“你若敢尝试破境,我便敢将你打回原形。
试一次,我打一次。”
说罢,他拂袖而去。
杨太岁眯眼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晦暗不明。
这时,徐骁拢着袖子踱步而来,笑呵呵道:“这小子说话没个分寸。
杨秃驴,你活了大半辈子,总不至于跟小辈较真吧?”
“自然不会。
”杨太岁摇头。
徐骁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真怕你吃亏。”
杨太岁闻言,再度合十行礼。
不多时,马车驶至城门外。
吴素与徐骁并肩入城,沿途百姓伏地跪拜,无人敢抬头。
每隔数丈,便有铿锵喝声炸响——
“锦州十字营青山营步卒朱正,拜见大将军!拜见王妃!”
“辽西天关营骑卒宋恭,拜见大将军!拜见王妃!”
“琵琶营弓手龚端康,拜见大将军!拜见王妃!”
呼声连绵,震得混在人群中的官员脊背发寒。
待二人远去,百姓仍久久未起。
宫门前,徐骁与吴素暂别。
他携杨太岁入宫面圣,吴素则带着李锛与徐渭熊穿行于皇城深巷,去见一位“故人”。
巷尾羊肉馆的招牌在风中轻晃,吴素停下了脚步。
李锛望着九九馆的招牌,心中暗叹:果然谁家都少不了几门穷亲戚。
这位老板娘出了名的抠门,待会儿记得喊她洪姨。
吴愫说罢便领头踏入店内。
空荡荡的饭馆里,只有个打瞌睡的伙计,和一位带着两个孩子的华服妇人。
吴愫瞥了眼那妇人,眉梢微动,随意挑了张桌子招呼李锛和徐谓熊坐下。
几位客官用点什么?伙计强打精神过来招呼。
洪稠人呢?吴愫直截了当。
伙计一怔:您认识我们老板娘?
叫她出来。
吴愫语气不容置疑。
见这架势,伙计忙不迭跑向后厨。
不多时,系着围裙的美艳女子提着菜刀冲出来:哪个找老娘?
目光触及笑吟吟的吴愫时,菜刀落地。
吴愫?洪稠眼眶发红。
别来无恙。
吴愫笑意更浓。
洪稠用围裙擦着手上的油渍,快步上前:早听说你被人救活,老娘还当是谣言!
惊不惊喜?
滚滚滚!
这时李锛与徐渭熊起身行礼:见过洪姨。
洪稠一把搂住李锛,油手揉着他脑袋:大侄子都长这么高了?懂事了没?
我不是徐奉年。
李锛略显窘迫。
那你是?
李锛。
馆内霎时静得能听见针响,邻桌的华服妇人动作也为之一顿。
哪个李锛?
医家李锛。
洪稠闻言急忙松手,满脸歉意道:对不住对不住......
“原来是李先生,实在对不住,我还当是徐奉年那小子。”
李锛摆手道:“无妨。”
说罢,他取下束发的簪子,重新梳理被洪稠碰乱的发丝。
洪稠见状愈发过意不去:“李先生,这回真是闹了笑话。”
“洪姨不必见外,我整理一下就好。”
听到这话,洪稠展颜一笑,转头嗔怪吴愫:“你也不早说李先生的来头,害我闹这么大误会。
幸好先生大度,不然我可要愧疚死了。”
吴愫无奈道:“你也没给我机会开口。”
“少来,你分明是存心的。”
洪稠又转向李锛:“先生想吃些什么?我亲自下厨给您赔罪。”
“洪姨安排便是。”
见李锛确实不计较,洪稠笑逐颜开:“那好,我来张啰。”
她目光扫过邻桌的华服妇人,意有所指道:“李先生这般温文尔雅,可比某些人家教养出来的强多了。”
那妇人指节发白,攥紧了拳头。
洪稠转身对李锛等人笑道:“稍等,我这就去准备九九馆的招牌——烤全羊!”
待她转入后厨,邻桌的壮硕青年猛地捶桌:“方才不是说没有烤全羊吗?”
“安分些。
”华服妇人蹙眉制止。
青年一把揪起缩在柜台后偷懒的伙计:“给我们也上一只。”
伙计眼皮都不抬:“今日不供应烤全羊。”
这分明是当面扯谎。
青年将伙计拎到半空:“再说一遍?”
伙计梗着脖子:“今日没有烤全羊。”
青年抡起拳头:“我看你是成心不卖!”
魁梧青年说完便挥拳砸向伙计,拳头却在半空被拦住。
他转头一看,发现是邻桌那位披发公子,皱眉道:你要多管闲事?
动手打人不对。
李锛抬眼平静地说。
魁梧青年怒目圆睁:我非要教训他呢?
那我只好先教训你。
李锛话音未落,对方另一只拳头已朝他面门袭来。
李锛不避不让,抬手握住来拳轻轻一捏,清脆的骨裂声随即响起。
魁梧青年疼得面容扭曲:你......
此时那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开口道:理儿,不得对李先生无礼。
赵理委屈地看向妇人:母后,是他先动手的。
母后?普天之下除了皇宫里那位,谁还敢用这个称呼?这小小羊肉馆竟如此藏龙卧虎。
妇人淡然道:若非你先对伙计出手,李先生怎会教训你?回宫后把律法抄写十遍。
赵理不甘心地应道:遵命。
忽然传来一声嗤笑,吴愫冷眼望来:赵致,这么多年你还是这般虚伪。
赵致平静回应:吴愫,你也依旧口无遮拦。
真话总比假话强。
人各有志。
吴愫冷笑道:赵致,我本不想找你,既然今日相遇,倒要问个明白。
当年在钦天监见到的人影,可是你?
正是。
赵致坦然承认。
吴愫追问道:这么说,钦天监那件事也有你参与?
确实有我一份。
赵致点头。
吴愫挑眉:为何如此?
** 当时紧盯着我们,若不这样做,我们全家都要给你陪葬。
赵致轻声道:吴愫,若你处在我的境地,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吴愫冷哼一声:我可没你这般贪慕虚荣,更干不出这等事来。
待到你性命都被标上价码时,就由不得你选择了。
赵致叹息道。
到底是当上皇后的人。
吴愫讥讽道,如今说起大道理头头是道,我险些都要信了。
信不信随你。
赵致淡然回应。
吴愫不屑地别过脸去,赵致带着赵离等人转身离去。
那年锦州的寒冬里,她与吴愫、洪稠三人情同手足,结伴同行时遇见了那位忠厚的将领......
这些往事早已成了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
......
九九羊肉馆内,待赵致走后,躲在帘后的洪稠走出来:就这么放她走了?
吴愫挑眉:不然呢?取她性命?
洪稠煽风 ** 道:能杀最好,杀不了也得给那 ** 点教训。
吴愫摇头:不必与她计较。
洪稠笑道:你能想开就好,我还怕你一时冲动,真拿剑架在她脖子上逼她认错。
吴愫转移话题:我的烤全羊好了吗?
洪稠打趣道:烤全羊讲究火候,急不得。
我若随便应付,岂不是砸自家招牌?
吴愫颔首:说得在理。
洪稠突然问道:徐哓呢?那瘸子跑哪儿去了?
进宫了。
吴愫答道。
等他回来应该还能赶上热乎的羊腿。
洪稠拖过椅子挨着吴愫坐下,正色道:你们北凉当真不打算......
正在束发的李锛手一抖,玉簪险些扎进头皮。
吴愫瞥了眼洪稠:你就不怕这话传到皇蒂耳中,将你下狱问罪?
“我就随便问问,赵醇抓我有什么用?要抓也该抓你们家,那个瘸子才是真正的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