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四年,十月,下旬。
巴黎,深秋,天气渐凉。
黑夜如墨,寒风刺骨,大雪纷飞,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尖锐的刹车声,轮胎重重摩擦地面的声音,头部猛烈撞击车窗玻璃发出的闷响,男人几近绝望的呐喊声,小女孩惊恐的呼救声……
“听着!你一个人过来,敢报警,你女儿今晚就得死!”
“小可怜,在你和你爹的仕途之间,你知道他选了什么吗?……你被抛弃了。”
一梦惊醒,苏雪晚猛然坐起,抬手轻抚额头,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是一层薄薄的冷汗。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声音,像坏掉的胶片一样在她脑中闪动、嗡鸣,断断续续,怎么也拼凑不完整。
窗户半开着,有风灌了进来,衣服汗津津的,紧贴在肌肤上,冷得她打了个寒噤。
暗黄的床头灯轻轻摇曳,挂钟指针已指向凌晨2点。
又是一个失眠的雨夜,真糟糕……
来法国已有四年,虽睡眠质量时好时坏,但总能安然入睡。可最近这段时间,却频频被梦魇惊醒。
雨似乎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凌晨的雨夜格外静谧。
苏雪晚起床,听着雨点淅淅沥沥打在那扇小弓形窗沿上,只有雨声和思绪在夜色中交织。
她目光淡如晨雾,心的某处仿佛缺了一角,记忆中某个重要片段被时光悄然蚕食,唯余模糊剪影,虚实难辨,触不可及。
那个反复出现的梦,究竟是雨夜中心灵深处的恐惧作祟,还是与她六岁前尘封的记忆有关……她不得而知。
她拿起手机,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轻快敲打。
苏雪晚:「苏大总裁,早啊!」
须臾,手机振动声响起,屏幕亮起,一条消息跃然而出。
苏墨尘:「我该说...晚安?你又调侃我...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苏雪晚:「这称呼很符合你的调性啊。出国的第一年我休假回家,就那么几天都见不到你人影,爸妈说你日理万机。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故意躲着我?从实招来。」
苏雪晚避而不谈她的失眠问题,不然免不了家里人没完没了的担心。
苏墨尘:「你是在责怪我...怎么会呢!我真的...很想你,但也是真的很忙。」
苏雪晚 :「哪有,妹妹我可不敢。忙点好,祝你早日荣登京市富豪榜单,我就等着坐享其成,哈哈哈!」
苏墨尘:「 嗯嗯,你应得的,我养你。」
苏雪晚 :「我才不要你养,马上我就要回国“一展宏图”,你等着瞧吧,小心我“谋权篡位”。」
苏墨尘:「求之不得,拭目以待。」
苏雪晚 :「 哥,我订了明天的航班,大概后天早上到 。」
苏墨尘:「 好,乖,快点去睡觉!航班号记得发我!我去机场接你!」
文字仿佛带着点嗔怪的宠溺,变得鲜活起来。
苏雪晚 :「好的,哥,我回国的事情先不要告诉爸妈哦! 我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好不好,我亲爱的哥哥!」
手机屏幕里倒映出苏雪晚那调皮窃笑的脸。
苏墨尘:「 好!好! 好!晚安!」
苏雪晚心情一下变得愉悦起来,随即拨通了死党贾以沫的电话。
“你真的……决定好了,不再……考虑考虑?那可是巴黎最顶尖的高级定制设计工作室啊!多少人梦寐以求,绞尽脑汁都进不去的啊!”贾以沫语气里满是遗憾和可惜。
“事业可以再闯,再拼。” 苏雪晚意味深长地说道,“可是有些东西,需要我自己去厘清,去守护......”
人可以趋利避害,但是不能见利忘义。这是苏雪晚一直以来坚持的底线和原则。
“我支持你的任何决定,等你回国!”贾以沫语气坚定如同宣誓,“对了,等你回来倒过时差,我给你接风洗尘,最近京市可热闹了,吃不完的瓜!” 话锋一转,贾以沫抑制不住兴奋的语气。
“让我猜一猜,是「顶流明星塌房」还是「豪门夫妻婚变」?”
“都不是,现在不告诉你,等你回国再说。”
苏雪晚轻哂,似乎能想象到贾以沫欢呼雀跃的样子。
不就是富家公子和明星名媛的爱恨情仇、绯闻艳遇那点事,不过是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她很清楚那些表面光鲜亮丽的背后,隐藏着多少利益纷争和复杂纠葛。
这些,不过是浮华世界的一抹剪影,而她,早已学会了冷眼旁观。
可她不知道的是,
在京市,她,苏雪晚,因为苏氏集团千金的身份,因为一场“蓄谋”的联姻,已然成为舆论的暴风眼。
电话挂断后,她睡意全无,索性检查检查已经打包好的行李。
这间50平方米的公寓,是她和以沫两年前一起租下的,位于巴黎一栋老式建筑的顶层。
公寓虽不大,却布局精巧:一进门是狭长的玄关,左手边是开放式厨房,白色的橱柜和复古的瓷砖地板,显得干净利落;右手边是客厅,一张米色沙发靠窗摆放,旁边是一张圆形木质餐桌,桌上还摆着她们从跳蚤市场淘来的铜制台灯。
最令人心仪的,是那扇朝南的落地窗,窗外正对着埃菲尔铁塔。
每当夜幕降临,铁塔的灯光亮起,透过窗户洒进屋内,仿佛将整个巴黎的浪漫都带了进来。
卧室虽小,却布置得温馨舒适,两张单人床分别靠墙摆放,中间隔着一张共用的书桌。墙上贴满了她们游玩时拍下的照片,记录着无数欢声笑语。
如今要离开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在桌面的合照上,那是她无论到哪儿都会随身携带的全家福,装裱在精致的相框里。
照片底部的印记已因年岁流逝而泛黄模糊,勉强可辨“2011年12月31日20:05”的字样。
照片中的每个细节仍在她脑海中纤毫毕现。那是她到京市后的第一个跨年夜,也是她记忆所及的第一张全家福。
彼时,她终于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有家的人了。
那个冬夜,飘雪的京市终于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