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槎的引擎轰鸣声从震耳的嗡鸣渐弱成细碎的余颤，最终稳稳停靠在星港海的指定泊位。
你抬手，揉了揉因长时间紧盯星图而发酸的眉心，将探查报告叠好揣进怀中。此次陌生星域探查顺利，无威胁隐患，还寻到一处能源补给点，也算不负所托。
刚走下星槎悬梯，潮湿的风便裹着熟悉的罗浮气息扑面而来，你下意识拢了拢沾着星尘的外袍，正欲转身吩咐人整理物资，就见一道浅青色身影捧着一叠文书，踩着星港的青石板快步朝你走近。
——是青簇。
她发间的银质短簪依旧亮洁，几百年时光似乎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步伐比从前更沉稳了些。
见你望向她，她当即放缓速度，在你面前三步处站定，微微颔首行礼。
“忌炎统领，将军在府中等你，让你交接完事宜即刻过去。另外……”
她顿了顿，目光在你沾着星尘的外袍与略显疲惫的眉眼间短暂停留，语气添了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还有件事，得先跟你说一声——关于丹枫大人的最终处置方案，昨天定了。”
「丹枫」。
突兀听到这个名字，让你不免恍惚了一霎。
几百年的时光在星海航行中匆匆而过，你带队穿梭于无数星域，早已习惯了将记忆压在心底，此刻骤然听闻他的结局，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画面竟瞬间翻涌上来。
喉间像堵了一团干燥的棉絮，发不出太多声音，你不得不压低语调，一字一句地问：“…什么方案？”
“幽囚狱内，行褪麟之刑。”
青簇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待刑罚结束，便在狱中进入转生休眠期。龙师说，这样既算给当年饮月之乱的受害者一个交代，也算是保留了丹枫大人作为持明龙尊的一丝本源。”
你默然点头，胸口像是被一块浸了水的棉絮堵着，说不出是为「终于有了结局」而释然，还是为「这结局终是到来」而怅然。
星港的风又吹过来，带着远处的笛声，你定了定神，哑着嗓子开口，“感谢你提前告知，我交代完当前事宜，就会去神策府。”
青簇对你再次颔首，没有多言打扰，转身先一步往星港外走去。浅青色的身影渐渐融入星港往来的人流中，与搬运物资的兵士、查验文书的官吏交错，最终成了远处一个模糊的小点。
没再多耽搁，你快速对接了副将，明确了物资存放位置与队员的休整安排，又反复叮嘱留意新补给点的后续联络信号，而后便径直往神策府赶。
抵达时，恰逢一场小雨刚停，庭院里的青石板路泛着湿润的光，路边的青竹还挂着水珠，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廊下的灯笼还未到点亮的时辰，只隐约能看见书房的窗纸透出暖黄的光，那光芒柔和，驱散了雨后的微凉。
你抬手叩门，里面很快传来景元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浓郁却不刺鼻的墨香扑面而来，和几百年前你第一次来书房时一模一样。景元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书，不用看也知道定是关于丹枫处置方案的卷宗。
他面前的白瓷杯里泡着你最常喝的雨前龙井，茶叶舒展地浮在杯中，水汽带着茶香袅袅升起——瞧着温度刚好，显然是算着你回来的时间提前泡好的。
你走到案前，单膝跪地，将怀中揣得温热的探查报告双手递上，语气恭敬。
“禀将军，「夜归」部队此次苍梧星域探查任务完成，无人员伤亡。这是详细报告，另有补给点的坐标图与灵髓矿储量评估，附在报告末尾。”
景元伸手接过报告，却没有立刻翻看，只是将它轻轻放在案边，与那份丹枫的处置卷宗并排摆着。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你身上。
“青簇该跟你说过，丹枫的事，定了。”
“……嗯，刚在星港听她说了。”你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泛白的指节上，悄悄咽了一口涎液，喉管的干涩稍稍舒缓，可心底的滞涩却丝毫未减。
“幽囚狱……褪麟之刑，是他自己也默认的结局吗？”
“是。”景元轻轻点头，看向窗外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的竹影，眼底掠过复杂的情绪，有惋惜，有感慨，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沉重。
“上月我亲自问他是否有异议。他只回了我八个字……”
“「因果循环，愿受此刑」。”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卷着残留在竹叶上的雨水，轻轻敲打着窗棂，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极了几百年前那个雨夜，你跪在神策阶上时，听落过伞面再落于石阶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景元先打破了沉默，他放下茶杯，语气温和了几分：“……好了，忌炎，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于上下级的礼数。”
你依言起身，刚站直身体，就见景元拿起案边的探查报告，他点了点报告上「苍梧星域灵髓矿补给点」的标注，语气重新恢复了往日处理公务时的严肃。
“我大致看了补给点的信息，后续会安排后勤部队对接，你不用操心。「夜归」下次前往「碎星带」探查定在半月后，出发前，你得抽时间去趟幽囚狱。”
你猛地抬眼，满是诧异。
景元像是看穿了你的心思，接着道，“丹枫虽要受刑，但你该去跟他告个别。毕竟……转世之后，他就记不清今生，记不清你我了。”
“……”
你低下眼，轻轻颔首，“好，我知道了。”
他看着你，忽然笑了笑，将案前的白瓷杯推到你面前。
“来吧，上好的鳞渊春，特意为你准备的。”
“时间还很宽裕，足够你慢慢品，细细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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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炎，你该知道，褪麟之刑后，我便会提前蜕生轮回。”
“持明转生，今生记忆尽数消散，再醒来时，我便不再是丹枫。”
“我知这个请求唐突，但思来想去，罗浮之内…只有你了。”
“我想请你，做他的「先生」。”
“……”
“多谢。”
“……”
“以及，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