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轻纱般缠绕着苗疆的群山,周不言、七长老及一众言家弟子,在白苗族人感激与不舍的目光中,踏上了返回言家坳的归途。月泠站在寨门最高的了望台上,晨风吹拂着她的衣裙和发梢,直到那支队伍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化作视野中小小的黑点,她依然伫立原地,手中紧紧握着周不言悄悄塞回给她的那枚苗绣香囊,里面多了一张他亲手绘制的“清心辟邪符”。
离别的愁绪尚未在心头完全化开,现实的紧迫感已扑面而来。
队伍沉默地行进了半日,翻过两座山梁,在一处溪流边暂作休整。流水潺潺,鸟鸣山幽,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
七长老掬起一捧清冽的溪水洗了把脸,看向坐在一旁青石上调息的周不言,沉声开口:“不言,你昏迷期间,我与白苗婆婆审问了那名东瀛阴阳师,收获有限,但其透露出‘九菊一派’及其目标‘龙脉’,事关重大,绝非仅限于苗疆一隅。”
周不言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神光内敛,经过几日调养,他的气色已好了许多,但眉宇间仍带着一丝难以化去的疲惫与深沉。“七长老,我亦有所感。”他声音平稳,“东瀛邪修处心积虑,先是在傩面山利用古战场煞气制造‘蛊煞’,后又强攻白苗圣山图谋祖蛊本源。这两者,一为至阴煞气,一为生灵本源之力,皆非寻常之物。他们搜集这些,所图必然骇人。”
“正是此理。”七长老点头,花白的眉毛紧锁,“而且,他们对我湘西格局、对各部矛盾、乃至对赶尸一脉的规矩都似乎颇为熟悉。内部若无引路之人,断难如此精准发力。乌部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背后定然还有隐藏更深的黑手。”
一位随行的言家精英弟子忍不住插话:“长老,您的意思是,我们言家内部……或者湘西其他势力中,也有他们的人?”
“未必是直接投靠,但很可能存在某种利益交换,或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利用。”七长老目光锐利,“此次回去,首要之事便是肃清内部,严查所有近期与外界,尤其是与陌生商旅、游方道人有过密切接触之人。同时,需加强与各分支寨落的联系,谨防被分化瓦解。”
周不言若有所思,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划动着某种符文的轨迹:“东瀛‘九菊一派’……其所用法术,虽根基源于中原阴阳五行,但路数邪诡,更重掠夺与掌控,与我所修生生不息、调和阴阳的医道乃至正统道法皆背道而驰。他们寻找‘龙脉’,是想断我华夏根基?还是想借龙脉之力,行逆天之事?”
“龙脉关乎气运,牵一发而动全身。”七长老语气愈发沉重,“若真被他们找到并加以破坏或利用,轻则一方灾祸连连,重则国运动荡。此事,已非我言家或苗疆一族一地之事。不言,你如今‘道术尸医’之名已显,又得祖蛊认可,未来恐怕会被卷入更大的漩涡之中。”
周不言闻言,脸上并无惧色,反而露出一抹坚毅:“既入此门,承此术,便知肩上责任。救死扶伤是医者本分,斩妖除魔是修士天职,护佑苍生安宁,亦是我辈所求。东瀛邪修若真敢祸乱华夏,我周不言,必不容他!”
他话语平静,却自有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让周围听闻的言家弟子都不由得精神一振。
七长老眼中闪过欣慰之色,但随即又化为担忧:“你有此心,甚好。但切记,经此一役,你已从幕后走到台前。名声会带来助力,亦会招来更多的明枪暗箭。日后行事,需更加谨慎。回到宗卷阁后,你可多查阅古籍,尤其是关于前朝与外邦修士交手的记载,或能找到‘九菊一派’的更多根脚。”
队伍再次启程,速度加快了几分。归途中的讨论,让所有人都清晰认识到,苗疆的胜利并非终结,而是一场更大风暴的前奏。东瀛势力的阴影、内部潜在的隐患、以及那虚无缥缈却至关重要的“龙脉”之谜,都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数日后,言家坳那熟悉的轮廓终于在望。然而,还未等他们靠近,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弟子便急匆匆迎了上来,脸色焦急地对七长老低声禀报:“长老,您可算回来了!家中……家中出事了!”
“何事惊慌?”七长老心头一紧。
那弟子喘着气,快速说道:“前日,负责看守宗卷阁偏殿的三名弟子……离奇昏迷!至今未醒!身上无任何外伤,也非中毒中蛊之象,神魂……神魂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荡和侵蚀,与……与之前在傩面山遭遇的魂煞攻击有些类似,但更为诡异!”
“什么?!”七长老和周不言同时变色。
宗卷阁,乃是言家传承重地!偏殿虽非核心,但也存放着大量杂记、游记以及部分涉及外邦异术的档案!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目标直指何处,不言而喻!
周不言眼中寒光一闪,与七长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怒。
风暴,果然已经悄无声息地,刮到了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