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他没有开灯,就在这片冰冷的,价值连城的黑暗中,睁着眼睛,枯坐到了天亮。
他不敢睡。
他怕自己一闭上眼,那个挣脱了世俗枷锁的“神明”就会从卧室里走出来,因为觉得无聊,就随手把月亮捏碎,或者让太阳从西边升起来。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亮了客厅里悬浮的尘埃时,秦夜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一夜之间,世界天翻地覆。
而他,这个唯一的见证者,却感觉自己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忘在了这个孤岛上。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秦夜一个激灵,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谁?
谁敢来敲这扇门?
他心脏狂跳,一步一步挪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的,是赵振国。
以及他身后,一排穿着黑色西装,神情肃穆到像是要去参加国葬的保镖。
但此刻的赵振国,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那种商界领袖的沉稳与气度。
他头发凌乱,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混杂着极度疲惫与极度亢奋的,狂热的火焰。
仅仅一夜,这位老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秦夜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秦夜!”赵振国看到他的瞬间,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嘶哑地问道,“大师呢?大师醒了吗?”
秦夜木然地点了点头。
赵振国如蒙大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仿佛只要陆晚灵还在,这个世界就不会当场毁灭。
他环顾着这间安静得过分的宫殿,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既是汇报,又是祈求的语气说道:“秦夜,你不知道外面已经……疯了。”
“昨晚大师算过的那家建筑公司,今天凌晨股票开盘,一秒钟,直接涨停!现在无数资方捧着钱排队,想给他们注资!”
“苏映雪工作室的股票也一样!华尔街那帮人直接把她定义成了‘神谕概念股’!”
“相反,那些之前在直播间里叫嚣得最凶的,有几个上市公司的老板,今天早上,全完了。做空的,查税的,爆黑料的……一晚上,几百亿的资产,直接蒸发!”
赵振国每说一句,秦夜的心就凉一分。
他这才明白,陆晚灵的直播,影响的不仅仅是几个人的命运。
她是在用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方式,重新定义这个世界的……财富流向,和因果报应。
“各国首脑,连夜召开了最高级别的紧急会议。我们龙国这边,直接成立了一个代号为‘神只’的专案组,我是组长。他们给我的唯一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满足陆大师的……任何要求。”
赵振国看着秦夜,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秦夜,你明白吗?从现在开始,陆大师的态度,将直接决定这个世界的未来走向。她一句话,可以让一个国家崛起,也可以让一个文明……倒退。”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
“所以,我们必须知道,大师她……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秦夜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句“债,还清了”。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出那个荒诞的答案。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悠悠传来。
“饿了。”
秦夜和赵振国浑身一僵,如同两尊被瞬间石化的雕像。
他们缓缓转过身。
只见陆晚灵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卧室门口。
她换下了一身长裙,穿着一套简单的白色休闲服,赤着脚,及腰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几缕发丝贴在白皙的脸颊上。
那模样,干净,澄澈,带着一丝刚刚睡醒的慵懒,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
完全没有半点那个搅动了世界风云,让众生为之颤抖的“神明”的影子。
赵振国,这位见惯了惊涛骇浪的商界巨擘,在看到陆晚灵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准备了无数种应对方案,此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对着陆晚灵,深深地,九十度,鞠了一躬。
“陆大师。”
他的声音,充满了发自灵魂的敬畏。
陆晚灵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仿佛他不是什么万亿财团的掌舵人,而只是路边的一棵树,一块石头。
她越过两人,自顾自地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拧开,喝了一口。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而然。
仿佛这个奢华得如同皇宫的家,她已经住了一辈子。
赵振国就那么躬着身,一动不敢动,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直到陆晚灵喝完水,将瓶子放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她转过身,看着依旧僵在原地的两人,终于再次开口。
这一次,她不是对秦夜说的,也不是对赵振国说的,像是在陈述一件早已决定好的,不容更改的事实。
“今天,回陆家。”
轰!
秦夜和赵振国的大脑,同时炸响了一道惊雷。
回……陆家?
在全世界都以为她要开始制定新世界秩序的时候,她要去的地方,竟然是那个把她赶出家门,让她背负百万债务的,小小的陆家?
赵振国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陆大师……您……您的意思是?”
陆晚灵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那目光平静得像一潭万年寒冰。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欠我的,该还了。”
“拿了我的,也该还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言出法随,无可辩驳的威严。
“我该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了。”
秦夜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明白了。
还清一百万的债务,只是挣脱了外界强加的枷锁。
而现在,她要回去,亲手斩断那条……从出生起,就束缚着她的,名为“家族”的锁链。
那个被无数人猜测的,神明的下一步计划,终于揭晓。
那不是为了统治世界,也不是为了建立新的信仰。
审判,将从她最初的苦难之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