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被贾诩说得哑口无言,愣了半晌,才强行辩解道:“那……那有什么奇怪的!说明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自然就不来了!”
贾诩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丝怜悯。
“好,流民不来,姑且算是个巧合。”
他转向张宝,又抛出一个问题。
“那你们派出去的商队呢?据我所知,十三天前,你们有一支五十人的队伍,携带金银,前往最近的襄国县城采购布匹、铁器等物资。怎么……他们也没有回来?”
张宝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个贾诩是怎么知道的?连人数都一清二楚!
他支吾道:“或许……或许是有什么要事耽搁了!”
“耽搁?”
贾诩发出一声轻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从这里到襄国县,他们拉着货物是跑得慢,来回最慢也就六日路程。就算采购耽误些时日,满打满算,八日也足够了吧?”
“是什么重要的事,能让他们耽搁整整十三天?连一个回来报信的人都没有?”
贾诩每问一句,张宝的脸色就白一分。
张皓抬起手,制止了还要强辩的张宝。
“二弟,别说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张宝却听出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立刻派出所有斥候,以山谷为中心,向外探查只至官道!任何异常,立刻回报!”
“是!大哥!”
张宝不敢多言,狠狠瞪了贾诩一眼,领命快步离去。
帐篷里,只剩下张皓与贾诩二人。
还有那炷已经燃烧了三分之一的线香。
“现在,你可以说了。”
张皓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贾诩知道,真正的交锋,现在才开始。
他对着张皓深深一揖,沉声道:“大贤良师,恕我直言。根据我对当今北中郎将卢植的了解,你们,一定是被围了。”
“哦?”张皓挑了挑眉,“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您这山谷,人员太过混杂。”
贾诩毫不客气地指出,“四十万流民,其中混入了多少朝廷的探子,各路豪强的眼线,您算过吗?您在谷中的一举一动,恐怕卢植将军的案头上,都有着清清楚楚的记录。”
“但这个山谷,易守难攻,进出只有一条谷道。大军想强攻,没有内应,难如登天。即便有内应,付出的伤亡代价也必然极其惨重。”
贾诩的思路无比清晰:“卢植将军用兵,向来持重谨慎,绝不会行此险招。所以,他根本不会攻进来。”
“他只需要将太行山通往外界的所有大小路口,全部封死!”
“断了你们所有的物资补给。让你们在这山谷之中,自生自灭!”
“四十万流民人吃马嚼,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张皓笑了,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贾先生,你莫不是忘了贫道的‘地龙根’了?”
“我这山谷里,开垦的荒田已有数万亩。那红薯,亩产两千斤,足以养活这四十万人。卢植想困死我?怕是打错了算盘。”
“我自然没忘。”
贾诩也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智商碾压的快感。
“红薯确实是神物,能解决吃饭的问题。但您猜,卢植将军,他知不知道你们有红薯?”
张皓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猛地抬手拿过线香,对着那炷香轻轻一吹。
“噗。”
香头上的火星瞬间熄灭。
“贾先生,香已经燃尽了。”
张皓放下线香,身体微微前倾,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如刀。
“贫道再给你一句话的机会,希望你不要浪费。”
帐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贾诩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抓住了对方的命脉。
他一字一顿,吐出了那个足以压垮这座四十万人堡垒的词。
“盐!”
“你们最后,会因为缺盐而亡!”
张皓嗤笑一声:“笑话!你可知贫道从巨鹿城带了多少盐回来?”
“当然知道。”
贾诩的语速陡然加快,一连串精准到可怕的数字从他口中流出。
“您从巨鹿府库中,共计缴获官盐一千三百石!入谷至今,共计四十七天,谷中大小伙房,每日消耗盐约二十石,共计消耗九百四十石!”
“也就是说,您现在剩下的盐,只有三百六十石!”
他死死盯着张皓,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就算您现在立刻意识到危机,下令将所有人的食盐用度减到最低,每个人每天只摄入微不足道的量。这三百六十石盐,最多,也只够这四十万人再撑三个月!”
“三个月后,不用朝廷大军来攻。缺盐会导致群体体力急剧下降,农民无法耕种,士兵无法训练,守卫无法巡逻!整座山谷的运转都会陷入停滞!”
“到那个时候,这里不是什么太平圣地,而是一座四十万人的活死人墓!卢植的大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踏平这里!”
“啪!啪!啪!”
张皓缓缓鼓起了掌。
他看着贾诩,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欣赏。
“先生,真是大才!”
他站起身,绕过矮几,走到贾诩面前。
“先生,是否愿意为我太平道效力?”
贾诩惨然一笑,摇了摇头。
“为您效力?您都自身难保了,投靠了您,我最后不还是死路一条么?”
张皓却笑了,笑得无比自信。
“天尊告诉我,卢植在一个月内,一定会退兵。到时候,盐的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贾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卢植将军岂会放着一片大好的形势退军?要知道这种能一次性剿灭40万叛军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就算他退军了那又如何?”
他抬起头,直视着张皓。
“你们这山谷,如同一个筛子,到处都是别人的探子。打仗,打的就是情报。你们对敌人一无所知,敌人却对你们了如指掌。这样打下去,最后还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