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失守,镇北大将军凌天成重伤不明的消息,如同一场凛冬暴雪,瞬间席卷了整个梁都。朝野震动,人心惶惶。
翌日早朝,金銮殿内的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皇帝萧墨琰高踞龙椅,面色沉痛,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盘算。他尚未开口,成王萧墨宇便已迫不及待地出列,声音悲愤激昂:
“陛下!黑水城乃北境门户,如今竟一日陷落,凌将军生死未卜,我大梁颜面何存?军威何存?此乃国朝数十年来未有之惨败!摄政王萧墨珩,执掌兵权多年,却御下不严,调度失当,致使边关大将轻敌冒进,酿此弥天大祸!臣恳请陛下,严惩相关责任人,以正国法,以安军心!”
他话音未落,其麾下御史、言官便如同约好了一般,纷纷出列附议,言辞激烈,将此次大败的所有罪责,都指向了重伤卧床的萧墨珩。什么“刚愎自用”、“任人唯亲”、“军备松弛”的帽子,一顶接一顶地扣下来。
“陛下!摄政王殿下如今重伤不起,无法自辩,但国法如山,岂能因一人而废?臣以为,当即刻解除摄政王兵权,由陛下另择贤能,主持北境军务,力挽狂澜!”更有甚者,直接提出了夺权。
朝堂之上,一时间群情汹汹,仿佛萧墨珩已成了导致国难的罪魁祸首。
陆文渊站在文官队列前列,眉头紧锁,脸色十分难看。他虽与萧墨珩政见不合,时有龃龉,但也深知萧墨珩在军中的威望和能力。此次大败,疑点重重,戎狄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绕过天狼山隘口?凌天成并非莽撞之人,怎会轻易中伏?
然而,成王一派气势正盛,且句句看似在理。他若此时为萧墨珩说话,必被成王党羽攻讦为“同流合污”、“罔顾国事”。更重要的是,他刚刚经历了后宅风波,自身难保,实在不宜再卷入这更大的漩涡之中。
他偷偷瞥了一眼御座上的皇帝,见皇帝只是沉默听着,并未表态,心中更是明了。陛下这是要借成王之手,打压萧墨珩的势力。
权衡利弊之下,陆文渊选择了明哲保身。在成王党羽一番慷慨陈词后,他出列,说了些不痛不痒的“军情紧急,当务之急是稳定北境防线,增派援军,查清败因”的套话,并未直接为萧墨珩辩护,但也未落井下石。
他的态度,在汹涌的弹劾浪潮中,显得微不足道。
最终,皇帝在一片“请陛下圣裁”的呼声中,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沉痛与威严:
“北境之败,朕心甚痛!凌将军为国血战,朕感念其忠勇。然,败绩已生,责无旁贷。摄政王萧墨珩,身为兵马大元帅,确有失察之责。即日起,暂停其一切军政事务,于府中静思己过,无朕旨意,不得参与朝政!”
他没有直接剥夺王爵,但暂停一切职务,已是极大的惩戒。这等于将萧墨珩的势力暂时架空了。
“至于北境军务,”皇帝目光扫过群臣,“暂由兵部统筹,成王从旁协理,务必稳住防线,查明败因!”
兵部尚书是萧墨珩的人,但成王“协理”,意味着权力已被分割和渗透。
一场朝会,几乎奠定了萧墨珩一系的颓势。
消息传到摄政王府,凌风义愤填膺,几乎要提剑杀去成王府。却被陆雪瑶(萧墨珩身)厉声喝止。
“跪下!”她靠在榻上,脸色因愤怒和伤势而更显苍白,眼神却冷得像冰。
凌风噗通一声跪下,虎目含泪:“殿下!他们这是落井下石!污蔑殿下!”
“闭嘴!”陆雪瑶(萧墨珩身)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刻冲动,正中他们下怀!陛下此举,已是留情面。若我们再有异动,便是抗旨不遵,届时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压下喉头腥甜,继续道:“记住本王之前的命令!稳住!暗中调查!北境军心不能散,我们在朝堂的人更不能乱!一切,等凌风从北境带回消息再说!”
她必须忍。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萧墨珩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他麾下的势力也需要时间凝聚和应对。
“是……属下明白。”凌风咬牙应下,将无尽的愤怒与不甘压在心底。
与此同时,丞相府玉尘院内。
萧墨珩(陆雪瑶身)也通过严嬷嬷,得知了朝堂上的风云突变。
“暂停一切职务……成王协理军务……”他喃喃自语,眼神阴沉得可怕。虽然他早已预料到成王会借机发难,但没想到皇帝下手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那个占据了他身体的女人,能应对得了吗?北境是他多年的心血,凌天成更是他亦臣亦友的臂膀!如今城池失陷,兄弟生死不明,自己却被困在这后宅之中,无能为力!
这种强烈的无力感和焦灼,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猛地站起身,在室内烦躁地踱步。不行!他必须做点什么!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基业毁于一旦,看着忠臣良将蒙难!
可是,他能做什么?以“陆雪瑶”的身份,他连前院都出不去!
前所未有的紧迫感,让他对换回身体的渴望达到了顶点。
“必须尽快换回来!”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之前,他虽然也想换回身体,但更多是出于对自身处境的不满和掌控欲。而此刻,家国危难,让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个人得失,更关乎江山社稷,关乎无数将士的性命!
他开始在陆雪瑶那有限的记忆里,疯狂搜寻任何可能与灵魂、异象、巫蛊相关的内容。原主性格怯懦,见识有限,记忆里除了被欺负,便是些闺阁诗词、女则女训,毫无用处。
“严嬷嬷。”他忽然停下脚步,看向侍立在一旁的严嬷嬷,眼神锐利,“嬷嬷在宫中多年,可曾听说过……一些奇闻异事?比如……魂魄离体,或者……两人互换身份之类的怪谈?”
严嬷嬷心中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大小姐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宫中忌讳这些怪力乱神之说。”
萧墨珩(陆雪瑶身)紧盯着她:“只是近日多梦,光怪陆离,心中不安,随口一问罢了。嬷嬷若知些什么,但说无妨。”
严嬷嬷沉吟片刻,低声道:“老奴倒是恍惚听一些老宫人提起过,前朝似乎有位贵妃,曾因一场大病,性情大变,言行举止与从前判若两人,有传言说是……孤魂野鬼附身。后来,还是请了城外大觉寺的高僧,做了好几场法事,才渐渐恢复。”
大觉寺?高僧?
萧墨珩(陆雪瑶身)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无论真假,这总算是一条线索!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他追问。
“年代久远,多是宫人私下嚼舌,做不得准。而且此事涉及宫闱秘辛,知道的人大多已经不在了。”严嬷嬷谨慎地说道。
“我明白了。”萧墨珩(陆雪瑶身)压下心中的激动,“嬷嬷,我想去大觉寺上香,为母亲祈福,也为……北境将士祈福。你看,父亲会应允吗?”
他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出府,去大觉寺探探虚实。
严嬷嬷看着“大小姐”那异常坚定和迫切的眼神,心中疑窦更深,却依旧恭敬道:“大小姐孝心可嘉,心系家国,老爷应当会应允。老奴会代为禀报。”
一股暗流,在朝堂风暴的掩盖下,悄然涌动。一方在王府病榻上勉力支撑危局,一方在后宅深院中开始秘密寻找归途。他们的命运,与家国天下,更加紧密地纠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