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钢骨绞索
耳的蜂鸣如同千万根钢针，狠狠扎进陈克非的耳膜，刺穿他因剧痛而混沌的意识。那急促、绝望的警报声，与墙壁光幕上疯狂跳动的猩红数字同步共振，每一次闪烁都像重锤砸在他濒临碎裂的心脏上。
02:28… 02:21… 02:14…
不是分钟，是秒！冰冷的死亡倒计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姐姐陈欣最后的时间！
洞口边缘，那圈指示灯已经彻底变成了刺目的、不断闪烁的猩红，如同恶魔疯狂眨动的眼睛。被林见远用碎裂手机强行卡住的金属活板门，在自毁程序的驱动下，正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被碾碎的“嘎吱…嘎吱…”声，剧烈地颤抖着，试图挣脱束缚，彻底闭合，将唯一的生路彻底封死！
“撑不住了！”林见远半跪在洞口边，双手死死抵住那部已经变形的手机，手臂上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虬结暴起，额头上青筋跳动，汗水如同小溪般淌下。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这破玩意儿…顶多再撑十秒！妈的！张工！想想办法！有什么能彻底卡死这鬼东西？！”
张川半跪在陈克非身边，脸色铁青如铁。他手中的Emp干扰器已经彻底黯淡，侧面指示灯变成了毫无生气的灰色。他快速扫视着这个冰冷光滑的铅合金囚笼，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这毫无破绽的堡垒中找到一丝可以利用的缝隙，哪怕是一颗松动的螺丝钉！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绝望的平滑和那催命的蜂鸣。
“没有！什么都没有！这是单向死锁！强行物理卡阻只会加速自毁！”张川的声音紧绷得几乎要断裂，他猛地抬头看向光幕上那已经跌入个位数的倒计时——01:47… 01:40… 眼神中第一次闪过一丝近乎崩溃的绝望，“除非…除非有比这活板门材料更硬、能瞬间嵌入传动结构核心的东西！否则…来不及了！”
比活板门材料更硬…瞬间嵌入核心…
陈克非躺在地上，胸口撕裂般的剧痛和右臂深入骨髓的灼痛麻痹感交织，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但他的大脑却在这一片混乱和剧痛中，如同被冰水浇过，瞬间变得异常清晰、冰冷！
材料…核心…
他的目光，猛地钉在了自己那条无力垂落、几乎失去知觉的右臂上！
不，准确地说，是钉在了右臂那被电灼伤、新生的粉红色皮肤之下！
第十二章，缅甸重生塔的烈焰风暴中，那副为他挡下致命高温、最终熔毁成青铜钥匙的钛合金臂甲……它熔毁前的最后一刻，那狂暴的能量并未完全消散！一股无法解释的高温金属流，如同拥有生命般，在臂甲熔毁的瞬间，逆流而上，强行嵌入了他的右臂骨骼缝隙之中！当时剧痛钻心，他只以为是严重烧伤的后遗症。但此刻，那深入骨髓的、持续的酸胀感和异物感，以及皮肤下隐约可见的、非自然隆起的、如同金属枝桠般的诡异轮廓……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劈开了他绝望的脑海！
钛合金！骨骼改造！生物金属融合！
这并非后遗症！这是周永坤或者说那个“释比”祁明，在他身上留下的、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刑具”和“遗产”！它比任何已知的工程合金都要坚韧！它现在就埋藏在他右臂的骨骼之中！与他的神经、血肉痛苦地交织在一起！
它就是张川所说的——比活板门材料更硬、能瞬间嵌入核心的东西！
代价，是他的右臂！甚至可能是他的命！
光幕上的数字无情跳动：01:15… 01:08…
没有时间思考后果了！姐姐的生命只剩下最后几十秒！
“有…东西！”陈克非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他用还能动弹的左手，艰难地、颤抖着指向自己那条如同废铁般瘫软的右臂，指向那皮肤下狰狞隆起的金属轮廓。“在…骨头里…钛合金…够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燃烧的喉咙里抠出来的炭块。
林见远和张川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陈克非那条异常扭曲的右臂上。看到那皮下如同活物般隆起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轮廓时，两人的瞳孔同时骤然收缩！
“陈克非！你他妈疯了？！”林见远瞬间明白了陈克非的意图，失声吼道，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那是你的胳膊！活生生的胳膊！不是撬棍！”
张川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猛地抓住陈克非的左肩，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不行！绝对不行！强行撕裂肢体嵌入机械结构？你会瞬间大出血！神经彻底损毁！甚至可能引发生物金属的未知排异反应或能量反噬！这是自杀！”
“01:00… 00:53… 00:46…”
倒计时的蜂鸣声尖锐得如同死神的狂笑。陈克非看着光幕上那代表着姐姐生命终点的数字飞速归零，看着林见远眼中那因极度震惊和担忧而扭曲的脸，看着张川那首次失去冷静、写满“不可行”的惨白面容。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超越极限的冷静，如同冰火交织的洪流，冲垮了他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混杂着剧痛和某种近乎疯狂释然的笑容，嘶哑的声音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黑色幽默般的调侃：“自杀？呵…总比…看着亲姐…被辐射烤熟…强吧？” 他的目光越过两人，死死盯住那疯狂闪烁、即将彻底闭合的猩红洞口，以及那部已经发出金属疲劳呻吟、即将彻底崩碎的破手机。
“林见远…”陈克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每一个字都像是淬火的钢铁，“…扶我起来！对准洞口！卡死的…位置！” 他艰难地试图用左臂支撑起沉重的身体。
“陈克非！”林见远还想阻止，但接触到陈克非那双燃烧着不顾一切火焰、却又冰冷得如同深渊寒冰的眼睛时，所有劝阻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那眼神他见过，在追捕最凶残的罪犯、面对最绝望的境地时，陈克非就是这样的眼神——为了守护，可以把自己也燃成灰烬！
“操！”林见远发出一声不知是愤怒还是悲怆的低吼，猛地松开抵住手机的手，任由那活板门在刺耳的警报声中又向下闭合了一寸！他扑到陈克非身边，用尽全身力气，双手穿过陈克非的腋下，如同拖拽一袋沉重的沙包，将他沉重的身体猛地拖拽起来，半拖半抱地冲向那闪烁着猩红死亡之光的洞口！
陈克非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林见远身上，受伤的胸口和后背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用这极致的痛苦强行刺激着即将涣散的意识。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死死锁定在活板门下方那被卡住的、最关键的传动轴与齿轮咬合的缝隙处！那里，正是整个自毁闭锁机构最核心、最脆弱的“关节”！
“位置…就是那里！齿轮轴心！”陈克非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同时将那条如同沉重刑具般的、毫无知觉的右臂，艰难地、一点点地抬起，对准了那个狭窄、致命、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缝隙！皮肤下隆起的钛合金枝桠轮廓，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狰狞而决绝。
“张川！！”林见远用肩膀死死顶住陈克非摇摇欲坠的身体，朝着呆立一旁的张川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你他妈愣着干什么！帮忙！稳住他！！”
张川如梦初醒！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他猛地扑上前，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人肉支架，从另一侧死死抵住陈克非剧烈颤抖的身体，双手如同铁钳般箍住陈克非的左肩和腰腹，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固定住，让那条瞄准死亡缝隙的右臂，尽可能地稳定下来！
“00:21… 00:18… 00:15…”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被加速到极致。陈克非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粗重的喘息，听到林见远和张川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听到那催命蜂鸣声和自己疯狂擂鼓般的心跳交织成的死亡交响曲！
就是现在！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无尽痛苦、决绝和最后爆发力量的狂吼，从陈克非撕裂的喉咙中迸发出来！他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力，驱动着那条早已不属于自己的、沉重如灌铅的右臂，将全身的重量和所有的绝望希望，都化作最后一击，朝着那个狭窄的、致命的金属缝隙，狠狠砸了下去！不是推，不是塞，是带着同归于尽般的狂暴力量——砸！
噗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与金属结构被强行撕裂、挤压、碾碎的可怕声响，在狭窄的空间里骤然爆开！
“呃啊啊——！！！”
陈克非的惨叫瞬间压过了警报！那是超越人类忍耐极限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惨嚎！他整张脸瞬间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眼球暴凸，布满血丝，几乎要脱眶而出！右臂肩关节处传来清晰得令人崩溃的、骨骼和肌腱被强行撕裂扯断的恐怖声音！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瞬间从肩部那被硬生生撕裂扩大的伤口中狂涌而出！鲜血混合着皮肤下被撕裂的组织液，溅满了冰冷的铅合金地板，也溅了林见远和张川满头满脸！
而那条右臂，自肩部以下，已经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结构的角度，硬生生地、齐根“塞”进了那个狭窄的传动缝隙之中！皮肤下那些狰狞隆起的钛合金枝桠，如同最残酷的钢钉和楔子，在巨大的冲击力和他自身骨骼肌肉的包裹挤压下，以一种无比野蛮的方式，狠狠嵌入了精密的齿轮轴心和传动杆的耦合处！
嘎嘣！咔嚓！滋啦——！！！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金属结构被强行破坏、扭曲、卡死的刺耳噪音，如同垂死巨兽的悲鸣，猛地从洞口下方爆发出来！
那疯狂闪烁的猩红指示灯，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闪烁骤然停止，瞬间变成了恒定的、代表故障和锁死的深红色！
那催命般的尖锐蜂鸣声，如同被一刀斩断，戛然而止！
那正疯狂向下闭合、试图吞噬一切的金属活板门，猛地一僵，发出一声沉重的、仿佛内部核心被彻底绞碎的“哐当”闷响，然后彻底停止了运动！被牢牢地、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卡死在了半开的位置！洞口维持着，像一张凝固的、无声呐喊的嘴。
成功了…？
巨大的痛苦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陈克非所有的意识。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粗重如同破风箱的喘息和血液奔流的轰鸣。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右臂了，只有肩部那撕裂寰宇般的剧痛在疯狂燃烧，每一次心跳都将滚烫的血液和更滚烫的痛楚泵向全身。他像一截被砍倒的朽木，身体猛地一软，所有的力量瞬间被抽空，沉重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陈克非！”林见远和张川惊恐的呼喊声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两双手臂及时地、死死地架住了他瘫软的身体，避免了他后脑勺直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林见远的手死死按压在他右肩那恐怖的、如同被猛兽撕咬过的巨大伤口上方，试图堵住那喷涌的鲜血，温热的血液瞬间浸透了他的手掌和衣袖，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张川则迅速扯下自己的夹克，用力撕开，用布条在陈克非腋下和胸口上方进行紧急捆扎止血，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撑住！陈克非！撑住！听到没有！”林见远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和恐慌，他一边死死压着伤口，一边冲着陈克非苍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低吼，试图唤回他涣散的神智。他看到陈克非的瞳孔在痛苦地放大、收缩，呼吸微弱而急促。
陈克非的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墙壁的光幕上。那猩红的倒计时，定格在了一个冰冷的数字上：
00:07
停止了。
没有再跳动。
姐姐…的时间…停止了…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悲怆和一丝渺茫的希望，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将他彻底淹没。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鲜血，顺着嘴角淌下。
“洞…洞…”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还能动弹的左手食指，颤抖地指向那个被他的断臂和鲜血卡死的、黑洞洞的通道入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眼神里是燃烧到生命尽头的、不容置疑的催促。
林见远看着陈克非那惨烈到无法形容的右肩伤口，看着那深深嵌入冰冷金属缝隙中、如同某种残酷献祭品的断臂残肢，再看看陈克非那死死盯着洞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眼神，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巨大的愤怒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犹豫。
“张工！你守着他！止血！呼叫增援！”林见远猛地站起身，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他不再看陈克非的伤口，那画面会让他崩溃。他猛地抓起地上仅剩的一支备用强光手电，拧亮，刺目的光柱瞬间撕开了洞口下方弥漫的黑暗和血腥气。
“我去把欣姐带回来！一定！”他最后看了一眼几乎陷入昏迷、却依旧用手指着洞口的陈克非，又看了一眼脸色凝重、正全力为陈克非止血包扎的张川，没有任何犹豫，纵身一跃，如同扑向猎物的猛虎，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那深不见底、散发着铁锈与微弱蓝光的垂直通道！
“林见远！小心辐射！”张川的警告声被通道吞噬。
陈克非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冰冷中沉浮。他最后看到的，是林见远那道被手电光芒拉长的、义无反顾跃入深渊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洞口。然后，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只有右肩那持续不断的、撕裂灵魂的剧痛，还在顽强地提醒着他，他还活着，而战斗，还在继续。姐姐…等着我…林见远…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