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闲拉着宝儿走出茶棚,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哆嗦。肚子里那点寡淡的茶水根本顶不了饿,反而更勾得胃里发慌。他捏了捏怀里那轻飘飘的灵石袋,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去哪?能去哪?
拍卖会?他这点灵石连门可能都进不去。黑风岭?那跟送死没区别。去找李家讨饭?他还没活够。
正满心焦躁地盘算着,宝儿忽然拽了拽他的衣角。
“哥哥,看。”她小手指向路边一个角落。
那是个几乎被阴影吞没的杂货摊,一块脏布铺在地上,上面零零散散放着一些锈蚀的铁器、缺口的陶罐、几块看不出原样的矿石,还有几片烂瓦碎砖。摊主是个裹着破棉袄的老头,揣着手,缩着脖子打盹,脑袋一点一点。
宝儿指的,是摊子角落里一块黑不溜秋的玩意,巴掌大,边缘不规则,厚实,表面糊着干涸的泥巴,还沾着点可疑的霉斑,看着像是从哪个废弃庙宇房顶上拆下来的破瓦片。
林闲眼皮都没抬。
“不看。没用。”
他拉着宝儿就要走。这都什么时候了,哪有闲心看破烂。
宝儿却不肯动,小脚丫像钉在了地上,眼睛还盯着那块瓦片。“哥哥,那个……好看。”
“好看个屁!”林闲差点吼出来,又赶紧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那就是块没人要的烂瓦!你看它像能吃的还是像灵石?”
宝儿瘪瘪嘴,大眼睛里立刻蒙上一层水汽,小声嘟囔:“像……像好吃的圆饼饼……”
林闲一口气堵在胸口。他看看宝儿那可怜兮兮的小脸,又想想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和所剩无几的灵石,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来。他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万一呢?
万一这玩意又跟那张兽皮地图一样,有点什么名堂呢?虽然这念头荒谬得让他自己都想笑,但被那灰袍老者和青衫女人搞得,他现在看什么都疑神疑鬼。错过地图是运气,万一再错过……
他咬咬牙,硬着头皮,拖着脚步挪到那摊子前。
老头还在打盹,似乎根本没察觉有客人。
林闲干咳一声。
没反应。
他又用力咳了一声。
老头猛地一哆嗦,醒了过来,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睁开,看到林闲,愣了一下,随即混浊的眼珠里透出点生意人的精明。他搓了搓粗糙的手,脸上挤出些笑容:“小哥,看点什么?都是老物件,有好货。”
林闲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切,用脚尖随意踢了踢旁边一个生锈的铁疙瘩:“随便看看。这都什么价?”
老头嘿嘿一笑,露出几颗黄牙:“那看您要什么了。这把断剑,别看锈了,说不定是哪个修士老爷遗落的,给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
林闲心里骂了一句,抢钱啊。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摇摇头,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块破瓦片:“这烂瓦片也是老物件?糊墙都嫌破吧。”
老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随即又堆起笑:“哎呦,小哥好眼力!这可……这可有点年头了,是从……从一个古遗迹边捡来的,沉得很,说不定……”
“直接说多少吧。”
林闲不耐烦地打断他,心里那点侥幸去了一半,这老家伙明显在胡扯。
老头被噎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林闲破旧的穿着和身边饿得啃手指的小女孩,眼里的热切淡了点,含糊道:“您诚心要的话……给……给五块灵碎吧。”
“你怎么不去抢!”林闲声音猛地拔高,又赶紧压下去,气得脸都歪了,“就这破玩意儿?五灵碎?你当我傻?”
老头撇撇嘴,又揣起了手,恢复了爱搭不理的样子:“嫌贵就别要。说不定里头藏着宝贝呢。”他自己说着都觉得好笑,嗤了一声。
“宝贝?我看是晦气!”林闲扭头就要走,“宝儿,我们走!”
宝儿却扯着他,小声道:“哥哥,买嘛……圆饼饼……”
林闲感觉自己的神经在砰砰跳。他深吸一口气,转回身,脸上挤出一点假笑:“老丈,你看,我就是看着小丫头喜欢,拿着玩。一个灵碎,最多了。不行拉倒。”
老头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又看看那块瓦片,似乎也觉得这玩意纯属占地方,犹豫了一下,挥挥手:“行行行,拿去拿去,算我开个张。一个灵碎。”
林闲感觉心又在滴血。一个灵碎!能买好几个粗面饼子了!就换了这么个垃圾!
他阴沉着脸,万分不情愿地从灵石袋里摸出一块最小的灵碎,几乎是砸在那摊主的脏布上。然后弯腰,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起那块沉甸甸、脏乎乎的瓦片,触手冰凉,还沾着点泥土的腥气。
摊主飞快地捡起灵碎,吹了吹,揣进怀里,看着林闲那副肉痛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低声咕哝了一句:“傻子。”
声音不大,但林闲听见了。他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捏着瓦片的手指收紧,指节发白。他狠狠瞪了那摊主一眼,拉着宝儿快步离开。
“高兴了?”走到没人的角落,林闲把瓦片塞到宝儿怀里,没好气地说,“一个灵碎!就买了这么个玩意!”
宝儿却抱着那块脏瓦片,用小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泥,小脸上露出点满足的笑,好像真得了什么宝贝。“圆圆的,好看。”
林闲简直没眼看,挫败地抹了把脸。他真是疯了才信这小吃货的“眼光”!
他拿过那瓦片,入手比想象中还沉,材质非石非铁,黑漆漆的,除了沉和脏,实在看不出任何特别。他用力掰了掰,纹丝不动。又屈指敲了敲,声音闷闷的。
“妈的,就是块废料啊。”
他泄气地想扔掉,又舍不得那一个灵碎,只好憋着火把它塞进背后的破包袱里,跟那张兽皮地图扔在一起。亏大了!纯纯的亏大了!
他拉着宝儿,继续在这简陋的聚集点漫无目的地晃荡,心里那点因为拍卖会残图而升起的小火苗,彻底被这块破瓦片和一灵碎给浇灭了。
而那个杂货摊主,揣着新到手的一灵碎,心情似乎好了点,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又有个穿着体面点的人在他的摊子前停下,似乎对那把生锈的断剑产生了兴趣。摊主立刻热情地迎上去,唾沫横飞地吹嘘起来,早把刚才那个穷酸小子和那块当垃圾卖出去的破瓦片忘在了脑后。
只是,在他没注意的时候,街角阴影里,那个淡灰色的衣角又一次无声无息地闪过。浑浊的目光掠过那喧闹的杂货摊,在那块原本摆放破瓦片的空位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疑惑,随即又隐没在人群的阴影之中。
林闲打了个寒颤,猛地回头。
街上人来人往,一切如常。
他皱紧眉头,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那块破瓦片,在他背后的包袱里,贴着那张兽皮地图,沉甸甸地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