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厉那间冰冷压抑的书房退出来,“寂灭之牙”四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无形的寒冰冻僵在原地。空气中弥漫着挫败、不甘和一种更深沉的寒意。
沈厉那轻描淡写的态度,那近乎蛮横地将所有证据和疑点一手压下的做法,像是一记无声的重锤,狠狠砸碎了他们刚刚因完成任务而燃起的微弱信心。
他们拼死搏杀,险死还生带回来的,不是功劳,不是重视,而是一句冰冷的“到此为止”和一句更冷的“做好工具”。
“妈的…妈的!”赵铁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青筋暴起,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点燃,“那姓沈的…他绝对有问题!他肯定知道那本笔记的来历!他在包庇!”
张牧之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后怕:“他说的对…有些山,我们可能真的…爬不起。” 沈厉最后那句警告,如同梦魇般萦绕在他心头。
连石猛似乎都感受到了这股沉重的气氛,烦躁地低吼着,拳套上的獠牙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秦昭没有说话。他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目光扫过廊道尽头那扇通往主堡外部的大门。门外,是黑石城冰冷而残酷的现实。他的眼神深处,没有愤怒,也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和…思索。
沈厉的反应,恰恰印证了那本笔记和“圣教”阴谋的严重性。对方越是想掩盖,说明其下隐藏的黑暗越深。而他们这支意外闯入的“协从”小队,此刻恐怕已经不再是无关紧要的尘埃,而是某些人眼中需要警惕、甚至需要抹除的…变数。
这很危险。但也意味着,他们或许真的摸到了某条巨大毒蛇的尾巴。
“先回去。”秦昭再次开口,声音沙哑却稳定,“我们需要疗伤,需要消化这次所得。”他看了一眼赵铁河和石猛,“尤其是你们,刚刚突破和获得新武器,需要时间稳固和适应。”
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力量。
四人沉默地向着堡垒偏僻角落的驻地走去。身上的伤口在寒冷中隐隐作痛,心中的阴霾比黑石城的天空更加沉重。
然而,麻烦似乎并不想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就在他们穿过一条连接主堡与外围区域的狭窄甬道时,前方迎面走来了一队人马。
这队人约莫五六人,统一的玄天司正式成员黑袍,材质明显比秦昭他们身上的协从黑衣精良得多,衣襟和袖口绣着清晰的云纹徽记。他们步履从容,气息沉凝,眼神锐利中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倨傲。为首一人,身材高瘦,面容冷峻,腰间佩着一柄符文流转的长剑,修为赫然达到了凝脉后期,比刚刚突破的赵铁河还要强上一截!
正是之前在校场上,对他们投以轻蔑目光的那些正式队员中的一队。
狭路相逢。
甬道本就不宽,两队人马不可避免地正面遭遇。
那队正式队员显然也看到了秦昭他们。当先那高瘦队长的目光扫过四人狼狈不堪、血迹斑斑的模样,以及被赵铁河粗暴拖行、如同死狗般的邪修学徒,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浓浓的讥讽和不屑所取代。
他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反而故意放缓了脚步,挡在了甬道中央。他身后的队员也默契地停下,抱着臂膀,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秦昭四人,如同在看一群误入华堂的乞丐。
“哟?这不是那支…叫什么来着?‘送死之牙’?”高瘦队长旁边一个三角眼的队员嗤笑一声,声音尖刻,“怎么?从哪个泥坑里爬出来了?还抓了只耗子?啧啧,真不容易啊。”
另一人接口,语气轻佻:“看来沈大人还真是物尽其用,什么脏活累活都舍得扔给狗去做啊。就是这狗…看起来不太中用,都快被耗子咬散架了吧?哈哈!”
刺耳的嘲笑声在狭窄的甬道里回荡。
赵铁河的拳头瞬间握紧,牙关紧咬,眼中怒火喷薄欲出!张牧之脸色涨红,气得浑身发抖。石猛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獠牙拳套下意识地握紧。
秦昭伸手,轻轻按在赵铁河紧绷的手臂上,示意他冷静。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那高瘦队长,不卑不亢地道:“诸位同僚,请借过。我等需押送人犯交割。”
“同僚?”那高瘦队长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谁跟你们是同僚?一群连编制都没有的协从役,也配跟我们称同僚?”
他的目光落在秦昭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轻蔑:“你就是那个从边城来的秦昭?听说有点小聪明,很会惹事?我劝你摆正自己的位置。黑石城,不是你们那种小地方。在这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尤其是…你们这种来路不明、只会哗众取宠的货色。”
他的话比那些队员的嘲笑更恶毒,直接指向了身份和出身,带着居高临下的羞辱。
“你他妈说谁货色!”赵铁河再也忍不住,猛地踏前一步,厚背刀嗡鸣作响,凝脉境后期的气势轰然爆发,压向对方!
那高瘦队长眼神微微一凝,似乎没料到赵铁河竟有如此修为,但他身后几名队员立刻上前一步,同样释放出气息,其中两人也是凝脉中期,合力之下,反而将赵铁河的气势压了回去!
“怎么?想动手?”高瘦队长冷笑,手按上了剑柄,“以下犯上,袭击正式队员?按玄天司律,我现在就可以将你们就地格杀!”
剑拔弩张!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张牧之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摸向怀中的符箓。石猛低吼着,挡在了秦昭身前。
秦昭再次拉住了几乎要暴走的赵铁河。他深深看了一眼那高瘦队长和他身后那些满脸戏谑的队员,将他们的面容和徽记牢牢记住。
然后,他微微侧身,让开了甬道中央,语气依旧平静无波:“不敢。赵头儿一时冲动,还请见谅。人犯要紧,诸位请先行。”
他的退让,反而让那高瘦队长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的讥讽更浓:“算你识相。”
他冷哼一声,带着队员,趾高气扬地从秦昭他们让出的通道走过,经过时,还有人故意用肩膀狠狠撞了一下赵铁河。
“呸!什么玩意!”那三角眼队员走过时,还故意啐了一口。
肆无忌惮的羞辱。
直到那队人的身影消失在甬道另一端,赵铁河才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石壁上,坚硬的岩石被砸得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操!老子迟早宰了这群王八蛋!”
张牧之也是气得眼圈发红,声音发颤:“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秦昭默默地看着那队人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深。
他刚才的退让,并非怯懦。而是他清晰地感知到,那高瘦队长按在剑柄上的手,蕴含着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其修为和装备绝非赵铁河能敌。一旦冲突爆发,他们这支伤痕累累、实力不整的小队,绝对讨不到好处,反而会给对方送上动手的借口。
沈厉的冷漠,正式队员的欺压…这一切都清晰地告诉他们:在这黑石城,在这玄天司,他们无依无靠,步步荆棘。
想要活下去,想要查清真相,就不能逞一时之勇。
“记住他们。”秦昭的声音冰冷,如同淬火的刀锋,“第七巡狩小队,队长‘冷锋’周通。今日之辱,他日必还。”
“但现在,”他转过身,看向依旧愤懑不平的同伴,“我们需要的是时间,是力量。”
耻辱,如同毒药,可以腐蚀意志,也可以…淬炼刀锋。
“寂灭之牙”的獠牙,在这一次次的打压和羞辱中,正悄然磨得更加锋利,也更加…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