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的时间,在医疗设备的低鸣与三人(或者说两人一能量体)平稳的呼吸声中,缓慢而安稳地流淌。北辰再次陷入了沉睡,但这一次,他的睡颜明显比之前安宁了许多,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痛苦阴霾似乎淡去了一丝。清窈依旧守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厉墨琛没有离开。他靠坐在床对面的金属墙壁旁,双眸微阖,看似在休憩,实则是在全力引导着体内近乎枯竭的能量进行极其缓慢的修复与循环。他周身的量子光芒比之前稳定了不少,但那种源自核心的虚弱感,依旧如同附骨之疽,难以驱散。强行维持这种近乎实体的形态,对他而言是持续的巨大消耗。
寂静中,只有清窈偶尔为北辰掖被角时衣料的摩擦声,以及她自己因疲惫而忍不住发出的、几不可闻的哈欠声。
厉墨琛缓缓睁开眼,量子蓝的眸光落在清窈那写满倦意却依旧强撑的侧脸上。她瘦了很多,原本莹润的脸颊微微凹陷下去,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曾经那双总是含着星光般笑意的眼眸,如今沉淀了太多风霜与坚韧。
他的心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泛起绵密的痛楚。他站起身,动作依旧带着一丝能量滞涩的不自然,走到她身边。
“你去休息。”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我来守着他。”
清窈抬起头,看向他。他脸上的疲惫并不比她少,甚至那量子能量构成的躯体都显得有些透明。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你更需要休息。你的状态……”
“我没事。”厉墨琛打断她,语气坚持,“能量消耗可以慢慢恢复。你不能再熬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肩头那再次渗出血迹的伤口上,眼神一暗。他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异常纯净温和的量子能量,轻轻点在那伤口周围。
一股清凉舒适的感觉瞬间驱散了火辣辣的疼痛,伤口的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结痂。这并不是治疗,更像是一种高明的能量安抚和局部修复。
清窈惊讶地看着他。她知道他现在每一分能量都极其宝贵。
“一点小技巧。”厉墨琛收回手,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去吧,旁边有休息室。”
清窈看着他眼中那不容拒绝的坚持,又看了看床上安睡的北辰,终于点了点头。她的确已经到了极限,全凭一股意志在强撑。
她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厉墨琛下意识地伸手虚扶了她一下,指尖擦过她的手臂,冰冷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她低声说完,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旁边的休息室。
安全屋内,只剩下厉墨琛和沉睡的北辰。
厉墨琛走到床边,取代了清窈之前的位置坐下。他没有再去触碰北辰,只是静静地、专注地凝视着儿子的睡颜。那与他酷似的眉眼,那尚未完全长开却已见清隽轮廓的五官,都让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楚与庆幸。
他错过了太多。错过了他牙牙学语,错过了他蹒跚学步,错过了他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整整五年。而这五年,留给北辰的,只有恐惧、痛苦与漫长的分离。
这份亏欠,穷尽一生,恐怕也难以弥补。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北辰忽然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哝,似乎又要被梦魇纠缠。
厉墨琛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再次伸出手,覆上了他的额头。那温和的量子能量如同无声的溪流,再次缓缓注入,驱散着噩梦的阴霾。
这一次,北辰没有惊醒,只是在能量的安抚下,咂了咂嘴,翻了个身,睡得更沉了。
厉墨琛的手没有立刻收回。他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如同亘古不变的守护雕像。能量在父子二人之间无声地流淌,冰冷与温暖,虚幻与真实,在这一刻奇异地交融。
他低下头,看着儿子依赖的睡颜,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许下了一个沉重而坚定的誓言:
“对不起,北辰……爸爸回来了。”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无论是星蚀,还是命运……”
“我以灵魂起誓。”
他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能穿透时空壁垒的力量,在这寂静的安全屋内回荡。
仿佛感应到了这来自血脉与灵魂深处的誓言,睡梦中的北辰,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做了一个香甜的、无忧的梦。
窗外(如果安全屋有窗的话),或许依旧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但在这方寸之间,一个父亲用他独有的方式,重新构筑起了名为“守护”的城墙。
分离的伤痛尚未痊愈,未来的挑战依然艰巨。
但“再也不分开”的誓言,已然如同最坚固的基石,奠定了这个重聚家庭未来的道路。
厉墨琛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守护着他的儿子,也守护着在隔壁休息室里,那个他亏欠了太多、需要用余生去珍惜的女人。
长夜漫漫,但有誓言如灯,照亮归途。
长夜在寂静中悄然流逝。安全屋内,只有能量循环的低沉嗡鸣与北辰逐渐变得悠长平稳的呼吸声交织。厉墨琛维持着那个守护的姿势,如同一尊覆盖着冰霜的雕塑,唯有那双量子蓝的眼眸,在昏黄的光线下,映照着儿子沉睡的容颜,里面翻涌着深沉如海的情绪。
他并未完全沉浸在修复中,一部分意识依旧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安全屋外围的环境,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异常能量波动。潘多拉和厉煊的倒台并不意味着绝对安全,星蚀的阴影依旧笼罩,更何况北辰体内的“钥匙”始终是个隐患。
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也许过了几个小时,也许只是一瞬。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清窈走了出来。她显然没能真正入睡,只是强迫自己闭眼休息了片刻,脸色依旧憔悴,但眼神比之前清明了一些。她看到厉墨琛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守在床边,心中一酸,又涌起一股暖流。
她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目光先是落在北辰明显安稳了许多的睡颜上,松了口气,然后才看向厉墨琛。
“你去休息一下吧,我来换你。”她声音很轻,怕吵醒北辰。
厉墨琛缓缓抬起头,看向她。长时间的专注守护让他能量体的边缘似乎又淡化了一分,但他摇了摇头。
“不必。”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能量过度消耗后的沙哑磁性,“我这样……也是在恢复。”
他说的并非全然是安慰。在这种高度专注的守护状态下,他确实能更有效地引导和凝聚空间中游离的微弱能量,虽然速度缓慢,但胜在持续。
清窈在他身边坐下,没有强求。她了解他的固执,尤其是在关乎她和孩子安全的事情上。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放在北辰额头的手背上。他的手掌冰冷依旧,却奇异地让她感到安心。
“他睡得比之前安稳多了。”清窈看着北辰,语气中带着欣慰,“你的能量……对他很有用。”
厉墨琛的目光也落在交叠的手上,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与北辰截然不同的、属于成熟女性的温暖与柔软。这真实的触感,让他恍惚间有种真正“活着”的错觉。他几不可察地收拢了一下手指,虚虚地回握了一下。
“只是暂时的安抚。”他低声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精神世界的创伤很深,记忆的复苏也带来了巨大的负荷。星蚀的烙印……并未完全清除。”
这才是最棘手的问题。外力可以驱逐,肉体的伤痕可以愈合,但被强行植入、扭曲了五年的精神印记,以及那把与“收割协议”紧密相关的“钥匙”,如同埋藏在北辰灵魂深处的定时炸弹。
清窈的眼神也黯淡了一瞬,但随即变得更加坚定:“只要我们在一起,总有办法的。观星者的传承中,也有一些关于精神引导和能量净化的古老法门,我可以尝试……”
就在这时,床上的北辰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叹息般的呓语,打断了他们的低语。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看去。
北辰并没有醒,只是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向着厉墨琛手掌所在的方向,更贴近了一些,仿佛在睡梦中本能地追寻着那份冰冷却令人安心的守护气息。
这个细微的、无意识的举动,像一道暖流,瞬间冲散了厉墨琛眼底的沉重。他周身的量子光芒,似乎都因此而柔和了一瞬。
清窈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她看着这对别扭却血脉相连的父子,看着他们之间那无声胜有声的互动,心中充满了某种饱含酸楚的幸福感。
她再次握紧了厉墨琛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也传递给他。
“你看,”她轻声说,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后的通透与坚信,“他在接受你。这就够了。其他的,我们慢慢来。”
厉墨琛回望着她,在那双熟悉的、此刻盛满了温柔与鼓励的眼眸中,他仿佛也汲取到了继续前行的力量。
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长夜依旧,前路未卜。
但誓言已立,纽带重连。
这昏暗安全屋内无声的相守,便是他们对过往所有分离与伤痛,最有力、最温柔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