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被带走后,书房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绝望情绪的余韵。我站在旋转的基因图谱前,看着那些发光的连线和节点,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这张图一样被彻底重写了。
观星者。这个陌生的词汇在我脑海中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就像回忆起一个久远到几乎被遗忘的梦。
“妈咪看!”星昼拉着我的手,指向图谱中一个特别明亮的节点,“这是太外婆的眼睛。”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光点,没有任何标注或特征。但星昼的语气如此确定,仿佛他能看到我看不到的信息。
厉墨琛走近,若有所思地看着星昼:“孩子的能力似乎超出了我们之前的理解。他不仅能感知量子信息,还能直接解读基因记忆。”
“就像在镜厅时,我看到的那些记忆碎片?”我问。
“更精确,更完整。”厉墨琛点头,“星昼似乎能主动访问基因层面的信息,而不只是被动接收碎片。”
星昼开心地点头,左眼的量子环符号微微发光:“太外婆的眼睛和妈咪很像,但星星更多。”他歪着头,补充道,“她也在看着我们,从很远的地方。”
一阵莫名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柱爬升。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巨大而陌生的认知正在我意识深处苏醒——那是一种跨越世代的知识传承,正在被星昼的话语唤醒。
“我需要坐下来。”我喃喃道,突然感到头晕目眩。
厉墨琛立刻扶我到沙发前,关切地看着我:“你的脸色很苍白。安德森,请拿些水来。”
老教授急忙去倒水时,星昼爬到我身边,小手轻抚我的额头:“妈咪的星星在跳舞,乱乱的。”
我闭上眼睛,试图平复突然加速的心跳和混乱的思绪。就在这一刻,一些奇怪的影像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一个站在星空下的女人,长发在夜风中飘扬。她转过头,眼睛如同承载了整个银河,量子环的符号在她瞳孔中缓缓旋转。 ——一本古老的皮革封面书籍,书页上不是文字,而是流动的光纹。 ——一场大火,有人在哭喊,那些光纹书页在火焰中非但没有燃烧,反而发出更加明亮的光芒...
“清窈?”厉墨琛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还好吗?”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紧紧抓着沙发扶手,指节发白。“我看到了...一些东西。”我喘着气说,“像是记忆,但又不像我的记忆。”
“基因记忆被激活了。”厉墨琛的表情严肃起来,“星昼的能力可能在无意中触发了你基因中沉睡的观星者传承。”
安德森教授端着水回来,谨慎地建议:“也许应该让清窈休息一下。初次接触基因记忆可能会造成意识冲击。”
厉墨琛点头,扶我站起来:“我送你去休息室。”
去休息室的路上,我注意到厉墨琛的举止有些异常。他比平时更加保护性地搂着我的腰,步伐急促,仿佛急于带我去某个地方。更奇怪的是,他时不时会瞥一眼走廊上的某些装饰品——那些我从未特别注意过的古老符号和图案。
就在我们经过一幅特别古老的星图挂毯时,我清楚地听到他低声自语:“不要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我百分之百确定他的嘴唇根本没有动过。
休息室的门无声滑开,里面布置得舒适而温馨。厉墨琛扶我在软榻上坐下,动作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需要休息一会儿。”他说,声音异常柔和,“我会让安德森准备一些稳定剂,帮助你的神经系统适应记忆冲击。”
我点点头,但内心的疑惑越来越强烈。那些不经意间“听”到的思绪,他异常的举止,还有那种似乎能预知我需要什么的诡异默契...
“墨琛,”我轻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虽然很快恢复自然,但没能逃过我的眼睛:“你指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老实说,“只是一种感觉。好像你...知道得比说出来的多。”
他微微一笑,但那笑容达不到眼底:“经历这么多事后,有点多疑是正常的。”他轻轻抚摸我的头发,“休息吧,我很快回来。”
当他转身离开时,我清楚地“听”到一句思绪:“拜托不要现在发现,还没准备好解释。”
门轻轻合上,留下我一个人在休息室里,心跳加速。
这不是第一次了。我回想起来,在我们相处的这些年里,有无数次厉墨琛似乎能预知我的需求或想法。我总是把这归因于默契或巧合,但如今结合刚刚发生的种种,一个惊人的可能性浮出水面。
难道厉墨琛有能力读取思想?
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如果这是真的,那意味着我们之间的每一次互动都可能建立在不平等的基础上。他可能一直都知道我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个疑虑,每一个没有说出口的秘密。
包括五年前,我们初次在图书馆相遇时,我对他那个“陌生人”产生的好感和好奇。
包括后来重逢时,我内心的挣扎和逐渐萌生的爱意。
包括每一次争吵,每一次和解,每一个我没有说出口的道歉或爱语。
他可能全都知道。
一种被侵犯的感觉油然而生,但紧接着又被理性的思考压下去。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他从不承认?为什么隐瞒这种能力?
除非...这不是他能控制的能力。
我回想起厉墨琛描述自己基因被编辑时的痛苦。他说感觉像是“部分的我正在消失”。有没有可能,那种基因编辑不仅限制了他的量子能力,还让某些能力变得不稳定、不可控?
比如读心术?
“妈咪?”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星昼的小脑袋探进来,“你还好吗?”
我招手让他进来:“我很好,宝贝。只是需要休息一下。”
星昼爬到我身边,依偎在我怀里。他的小手无意识地玩着我衣服上的扣子,突然说:“爸爸的脑袋里很吵。”
我怔住了:“什么意思,宝贝?”
“爸爸的想法有时候很大声,”星昼天真地解释,“尤其是当他看着妈咪的时候。就像星星在唱歌,但是乱乱的歌。”
我屏住呼吸,小心地问:“你能...听到爸爸的想法?”
星昼点头,然后又摇头:“不全是听到。更像是...感觉到。有时候也能听到一点点词语,当爸爸特别想一件事情的时候。”
观星者的能力。星昼不仅继承了厉家的量子基因,还有观星者的天赋——包括读取量子层面的信息,其中可能包括思维和情绪产生的量子波动。
而如果我也有观星者的基因...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我闭上眼睛,努力清空思绪,然后全神贯注地想着:“墨琛,如果你能听到我,给我一个信号。”
我等待着,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几分钟后,我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想多了。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突然打开,厉墨琛端着一杯饮料走进来,表情异常紧张:“清窈?你刚才...有没有想什么特别的事情?”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我确实想了,而他显然收到了“信号”。
但我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这个真相。不是在这里,不是现在,不是在刚刚经历了林薇的揭露和基因记忆冲击之后。
所以我微笑起来,尽可能自然地说:“只是在想今晚要不要带星昼去看星星。为什么这么问?”
厉墨琛的表情放松下来,但眼中仍有一丝疑虑:“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递给我饮料,“这是安德森准备的稳定剂,会让你感觉好一些。”
我接过杯子,我们的手指短暂相触。在那一瞬间,一股清晰的思绪流涌入我的脑海:“拜托不要发现,还没准备好告诉她真相,害怕她会离开...”
我猛地抽回手,饮料差点洒出来。那些思绪如此清晰,不可能是我的想象。
厉墨琛显然感觉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微微发白:“清窈?怎么了?”
我低头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液体,内心天人交战。我应该揭穿吗?应该要求他解释?还是应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我更好地理解自己的能力?
最终,我选择了第三条路。
“墨琛,”我轻声说,小心地选择措辞,“无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秘密,无论未来还会发现什么关于我的传承或你的能力...我希望你知道,我不会离开。永远不会。”
他怔住了,眼中闪过震惊、恐惧,最后是一种深切的释然。虽然没有说破,但在这瞬间,我们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理解——我知道他有秘密,而我不在乎,因为我接受全部的他。
“谢谢你。”他最终说,声音哽咽。这一次,我没有“听到”任何思绪,但能感觉到那种如释重负的情绪波动,就像一阵温暖的微风拂过我的意识。
星昼开心地拍手:“爸爸妈妈的星星现在和谐了!”
厉墨琛和我相视一笑,那种默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也许有一天,我们会正式讨论这个能力的问题,但不是现在。现在,只需要知道我们彼此接受,就足够了。
有时,爱情不是知道对方的一切,而是接受你永远不可能知道一切的事实,却依然选择信任。
而我选择信任厉墨琛,就像他信任我一样。无论还有什么能力或秘密等待发现,这个基础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