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一名身着素净宫装、气质温婉娴静的宫女,低着头,手捧一个紫檀托盘,托盘中放着一只温润的白玉药盏,盏内是刚刚煎好的、散发着清苦药香的“九转护心丹”。药香袅袅,似乎暂时压下了殿内浑浊的气息。
“陛下,该用药了。”宫女声音轻柔,跪在龙榻前,将托盘举过头顶。
福海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端起玉盏,试了试温度,才恭敬地捧到林承天唇边:“陛下,药好了,您快服下吧,顺顺气。”
林承天喘息着,浑浊的目光扫过那枚深褐色的丹药,并未察觉任何异样。他疲惫地闭上眼,就着福海的手,将丹药和水吞服下去。苦涩的药液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凉,似乎稍稍压下了胸口的烦恶。
福海和那宫女都松了口气。
没有人注意到,当那枚被替换的“引煞丹”滑入林承天喉咙的瞬间,他龙袍掩盖下、心口的位置,一道极其细微、扭曲如活物的暗红色血线,如同被激活的毒蛇般,猛地闪烁了一下!他体内沉寂已久的“蚀龙咒”毒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开始悄然躁动!而那因天风城噩耗和南楚威胁郁结于胸的“逆龙之血”,则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油桶,瞬间被点燃!
林承天眉头猛地一皱,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烦恶感和撕裂般的剧痛从心口炸开!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陛…陛下?!”福海魂飞魄散!
那名宫女低着头,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然而,就在她低垂的眼眸中,却悄然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异样光芒。那是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如同寒冬中凝结的霜花,透着丝丝寒意。
这抹弧度在她嘴角微微上扬的瞬间出现,却又如同流星般转瞬即逝。快得让人几乎无法捕捉到它的存在,但那一瞬间的冷漠与诡异,却深深地印在了空气之中。
然而,就在这抹弧度消失的一刹那,宫女的表情又迅速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恰到好处的惊慌。她的眉头微皱,嘴唇微张,似乎对周围的事情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但这惊慌的程度却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过于夸张,也不会让人觉得她毫无反应。
永安侯府,吴璇小院·药庐。
此处清幽雅致,药香弥漫。靠窗的位置设了一张软榻,吴麟正蜷在上面,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素锦软毯。他双目微阖,呼吸均匀,似乎又陷入了沉睡。只是这一次,他手边的小几上,多了一只空了的白玉盅——正是吴璇清晨送来的那碗安神药膳。
吴璇坐在软榻边的矮凳上,手中捧着那只空了的玉盅。她没有立刻收拾,而是秀眉微蹙,指尖凝聚着一缕极其精纯的乙木灵力,如同最灵巧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探查着盅壁上残留的、几乎微不可查的药液痕迹。
她的神情专注而凝重,眼底深处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昨夜那指尖触碰时感受到的、源自麟弟体内的一丝混沌生命气息,让她心绪难平。这碗耗费了她诸多心神、融入了玉髓芝等珍稀灵药的安神药膳,麟弟虽“沉睡”中,却似乎本能地接受了,并且…喝光了?
这本身就让吴璇感到一丝异样。更让她在意的是,她以《青囊素问诀》的灵觉探查药盅残留时,竟发现了一丝…奇异的“印记”。
这印记并非人为刻印,更像是药膳中蕴含的草木精华与麟弟体内某种无意识散逸出的本源气息,在极其精微的层面自然交融、沉淀后,形成的某种“道痕”!它极其微弱,若非吴璇的乙木灵觉敏锐到极致,又对这药膳的每一分药性都了然于心,根本无从察觉。
这印记的形态…吴璇闭上眼,心神完全沉浸在那微弱的感应中。它并非固定,更像是一种…流动的、包容的、蕴含着无限生灭可能的…混沌涡旋!虽然极其微渺,却给她一种深不见底、仿佛连接着天地万物母源的浩瀚感!
“混沌…道痕…”吴璇睁开眼,看着玉盅,又看向软榻上沉睡的弟弟,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麟弟他…无意识中反馈出的气息,竟能与她精心调配的草木药性产生如此玄奥的交融,留下这等匪夷所思的痕迹?!这已经超出了她对医道、对生命本源的理解范畴!
她脑海中再次闪过黑风峡那诡异木傀的密报描述…吞噬灵力,化生魔物…那是否…也是一种被扭曲、被激发的“混沌”之力?只不过,是毁灭与吞噬的一面?
而麟弟体内沉睡的力量,则更趋向于…创造与生机?
一念及此,吴璇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蚀龙咒!陛下所中的蚀龙咒!
那诅咒阴毒霸道,侵蚀龙气,腐坏本源,如同跗骨之蛆,连她师尊都束手无策。其本质,是否也是一种极致的“死寂”与“腐朽”之力?一种…扭曲的“混沌”?
如果…如果麟弟体内那浩瀚的生命本源,那包容生灭的混沌之力…能够被引导…哪怕只是极其微弱的一丝…是否能像中和药性一样…去中和、甚至逆转那蚀龙咒的“死寂”?!
这个念头太过惊世骇俗!风险更是无法估量!稍有不慎,不仅救不了皇帝,更可能将整个吴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甚至…可能惊动麟弟体内那沉睡的、无法想象的恐怖力量!
吴璇的指尖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她看着软榻上沉睡的少年,那张脸在透过窗棂的柔和光线下,显得如此安静无害。然而,只有她知道,这具看似单薄的躯壳里,蕴藏着怎样颠覆乾坤的秘密。
“麟弟…”吴璇的声音低不可闻,带着一丝颤抖的希冀和无边的忧虑,“姐姐…或许…找到了一条路…一条可能救林家…也可能…彻底毁灭我吴家的路…”
她紧紧攥着那只残留着混沌道痕的白玉盅,仿佛握住了一把双刃剑的剑柄。剑锋所指,是龙椅上那位垂死帝王的生机,也是整个永安侯府悬于刀尖的命运!
而软榻上的吴麟,呼吸依旧平稳悠长。一缕秋阳落在他微微蜷起的手指上,指尖在无人可见的毯子下,那点混沌光晕如同呼吸般,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回应着姐姐心中那惊涛骇浪的决断,又仿佛…只是沉睡中无意识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