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酒店顶层套房的空气凝固如冰，巨大的落地窗外，巴黎的璀璨灯火仿佛成了无声的嘲讽，映照着顾霆琛铁青的面容。
安德烈垂首站在几步之外，脊背僵硬，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行动组长杰森更是面如死灰，额角的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滴在昂贵的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失败的汇报如同最冰冷的审判词，一字一句从杰森口中艰难挤出：
“……顾总，安先生……目标样本……被对方安保拦截并夺回。我们的人……被幼儿园安保以‘骚扰儿童’的名义强行驱逐……对方防护等级极高，行动全程处于严密监控之下，我们……找不到任何有效切入点……”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巨大的屈辱和挫败感。
顾霆琛缓缓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缓慢。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完全沉入地平线，室内只余下惨白的顶灯光线，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切割出冷硬的阴影。
他没有咆哮，没有摔东西，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的，是远比狂风暴雨更令人窒息的死寂风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杰森，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一寸寸地凌迟着杰森的神经。
“找不到……切入点？”
顾霆琛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稳，却淬着剧毒的寒冰：
“一个毫无防备的幼儿园孩子，一个放在外面休息区的水杯……我动用了最高级别的‘清道夫’，执行最稳妥的‘拾穗者’计划……你告诉我，找不到切入点？”
他的视线转向安德烈，那眼神锐利得如同淬毒的刀锋：
“深蓝……级别资源？安德烈，这就是你调动的、我们顾氏引以为傲的顶级力量？”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安德烈心上。
安德烈喉结剧烈滚动，艰难地开口，声音不复平日的沉稳：
“顾总，这次失败……责任在我！情报严重低估了对方的防御等级和反应速度。那个叫卢卡斯的安保负责人，他的反侦察和现场控制能力……绝对是顶级特种部队或国家级安保机构出来的水准！还有那个幼儿园……瞬间提升的安保预案，物品回收销毁的效率和专业程度……这绝不是普通富豪能拥有的配置！这背后……一定有一个极其庞大且专业的组织架构在支撑运转！”
他试图用专业分析来缓解老板的怒火，但越说，心头那份寒意越重。
“庞大？专业？”
顾霆琛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那笑容冰冷得令人心惊：
“一个医生！沈翊！他哪里来的这种能量？！瑞士苏黎世州立医院的出生记录被篡改得天衣无缝！法国里昂国际学校的早期档案被抹得干干净净！就连那个退休老助产士的嘴，我们撬开了也只得到一堆毫无价值的时间信息！现在，连一个五岁孩子的唾液样本都拿不到！你们告诉我，一个普通的神经外科医生，能做到这些？！”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狠狠砸向杰森：
“废物！一群废物！连个幼儿园都搞不定！顾氏养你们有什么用？！”
杰森被吼得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匍匐在地上：
“顾总……是我无能！对方的防护……简直像个铁桶！外围有专业反监控设备，游乐场内部有多个伪装成工作人员的高手贴身保护目标儿童，所有靠近物品区的行为都会被瞬间捕捉锁定……我……我拿到杯子的瞬间，那个卢卡斯就像鬼一样出现在我身后……他的擒拿手法……是克格勃的路数！样本不是我丢失的……是他从我袖口里摸走的！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屈辱和不甘让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那份挫败感深入骨髓。
“摸走的？！”
安德烈倒吸一口冷气，看向杰森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这意味着对方不仅在防御上滴水不漏，在主动出击和精准打击上，水平更是远超他们的预估！
一个能无声无息从杰森这种顶级“清道夫”身上取走关键物品的人……这背后的力量，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
顾霆琛瞳孔猛地收缩！杰森的描述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他敏感的神经！
卢卡斯……那个如同磐石般冰冷的男人！他是沈翊的爪牙！是守护在那个女人和孩子身前的利剑！这份被碾压的挫败感，如同最剧烈的毒药，迅速侵蚀着他的理智！
他耗费巨资和时间培养的精锐，在沈翊的人面前，竟然如同土鸡瓦狗！
“克格勃……呵……好一个沈翊！好大的手笔！”
顾霆琛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凛然。
他猛地抓起书桌上那个昂贵的水晶烟灰缸，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它狠狠砸向跪在地上的杰森！
安德烈心头一紧，几乎要喊出声阻止！
但预料中的碎裂声并未响起。
顾霆琛的手臂在空中定格，剧烈地颤抖着。他死死盯着手中沉重冰冷的烟灰缸，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仿佛要将它捏碎！
那滔天的怒火和毁灭欲在他眼中疯狂翻涌、冲撞，几乎要破体而出！
为什么？！凭什么？！
那是他的女人！他的儿子！应该由他顾霆琛来守护！应该在他打造的王国里，享受最顶级的庇护和荣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另一个男人精心构筑的堡垒里，对着那个叫沈翊的混蛋露出依赖和信任的眼神！
沈翊……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灼痛！凭什么是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医生，有什么资格介入他顾霆琛的人生？夺走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两秒……烟灰缸终究没有被砸出去。
顾霆琛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一种近乎撕裂胸腔的力度，缓缓地，一点点将手臂放下。烟灰缸被重重地、无声地按回桌面，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汹涌的情绪风暴被强行压入眼底最深处，只余下一片死寂的冰冷。仿佛刚才那个濒临失控的野兽从未出现过。
“滚。”
一个冰冷的字眼，如同冰锥般掷出。没有咆哮，没有叱骂，却带着千斤的重量和彻骨的寒意。
杰森如蒙大赦，身体一软，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毯上爬起来，不敢有丝毫停留，踉跄着迅速退出了套房，沉重的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关上。
套房内只剩下顾霆琛和安德烈，死寂如同实质般蔓延。
安德烈看着老板几乎完美收敛了所有外露情绪，但那周身散发出的、更加深沉的压迫感和冰冷杀意，却让他感觉连呼吸都困难。
“顾总……这次失利……”
“失利？”
顾霆琛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他缓缓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安德烈，高大的身影融进窗外浓重的夜色里，带着一种孤绝的压抑：
“不，安德烈。这是宣战。沈翊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手里握着多么强大的牌。”
他微微侧过头，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无比冷硬：
“查！给我用尽所有‘深蓝’的触角，挖地三尺也要把沈翊的老底给我掀出来！他不是个普通的医生吗？我要知道他背后站着谁！瑞士？法国？还是某个我们从未触及的隐秘势力？他打造‘Echo Li’这个身份的资源链，每一个环节！给他提供这种级别安保力量的金主！他所有公开和不公开的社交网络！还有那个卢卡斯！他的出身、履历、一切！”
指令如同连珠炮一般冰冷砸落，带着不死不休的疯狂。
“是！顾总！我会动用所有深层暗线和加密数据库，进行交叉溯源！”
安德烈立刻应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但是……顾总，对方显然也拥有极强的反侦察和网络防御能力。我们之前针对Echo履历的溯源攻击，在触及几个关键节点时，都遭到了极其强大的、带有明显军方特征的防火墙阻拦和反追踪。对方的技术团队……水平深不可测。”
“军方……”
顾霆琛咀嚼着这个词，眼神愈发幽暗。一个能与军方资源扯上关系的沈翊？这结论荒谬得让他怒火中烧，却又不得不正视其可能性。
“那就绕过常规路径！去找那些拿钱办事的顶级黑客组织！去找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信息掮客’！我不管花多少钱，动用多少关系，我要看到沈翊的底牌！”
他猛地转身，眼中寒光爆射：
“还有那个孩子！宇轩！他所有的生活轨迹！习惯！弱点！幼儿园这条路堵死了，那就找别的缝隙！保姆！家庭教师！哪怕是他常去的公园、玩具店！我不信他们能时刻保持最高戒备！找到它！利用它！”
安德烈感受到老板话语中那股近乎偏执的疯狂，那是属于顶级掠食者被彻底激怒后的不死不休。
他沉声应道：
“明白！我会重新规划针对宇轩先生的生物信息获取方案，寻找更隐蔽、更持久的切入点。同时，对沈翊的全维度背景挖掘，将列为‘深蓝’最高优先级任务，投入全部资源！”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谨慎地补充道：
“另外，顾总，我们留在七号公寓堡垒外围的远程监控点报告……就在刚才，有一支高度戒备的防弹车队抵达堡垒地下专属车库。Echo亲自下车，接走了宇轩。他们……已经彻底龟缩回堡垒内部了。对方的反应……非常迅速。”
亲自接走……龟缩……
顾霆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Echo苍白着脸，眼中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惧，紧紧抱着宇轩，像受惊的母兽护着幼崽，仓皇逃回那个由沈翊打造的、固若金汤的牢笼里！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今天的行动！是他，亲手将她们更紧地推向了沈翊的羽翼之下！
这份认知带来的挫败感和被排斥感，比他损失十个“深蓝”小组更让他难以忍受！一种尖锐的、名为嫉妒的毒刺，狠狠扎进他心底最不容侵犯的领地！
他顾霆琛，本该是那个女人的天，那个孩子的神！可现在，他像个被挡在门外的、面目可憎的入侵者！而沈翊，那个该死的医生，却成了她们唯一的依靠和庇护所！
“出去。”
顾霆琛的声音疲惫而冰冷，带着一种深深的倦怠和挥之不去的暴戾。他没有再看安德烈，只是重新转向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是，顾总。”
安德烈不敢再多言，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套房。
厚重的门无声关上，将顾霆琛彻底隔绝在令人窒息的寂静里。
他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身影孤绝。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巴黎，窗内是冰冷死寂的牢笼。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冰冷的玻璃，仿佛能穿透这坚硬的阻隔，触碰到那座堡垒里温暖的灯光，触碰到那个女人纤细却倔强的身影，触碰到那个孩子酷似他的、纯真的笑脸……
宇轩……他的儿子……此刻正依偎在另一个男人构筑的安全港湾里，对着那个叫沈翊的人，甜甜地喊着某个亲昵的称呼……
“爸爸……”
一个破碎的、带着血腥气的音节，不受控制地从顾霆琛紧咬的齿关中逸出。
随即，一股滔天的怒焰和蚀骨的嫉妒瞬间席卷了他！
凭什么？！他才是宇轩的父亲！他才有资格拥有这一切！沈翊！你算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书桌上那部极少响起的内线加密电话，突然发出了低沉而持续的蜂鸣声！
那声音尖锐地刺破了套房的死寂，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迫感！
顾霆琛猛地回头，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部造型古朴的黑色电话。
这部电话，连接的是顾氏最核心、最隐秘的通讯渠道，通常只用于处理涉及家族根基或重大危机的绝密事务！
这个时候……谁会通过这条线找他？！
难道是“深蓝”挖掘沈翊背景有了突破性进展？
还是……巴黎这边又出了什么重大变故？
顾霆琛眼底的狂躁和嫉妒被强行压下，一种属于顶级猎食者的警觉和冰冷重新占据主导。
他大步走到书桌前，没有丝毫迟疑，一把抓起听筒，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说！”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预想中安德烈或某个“深蓝”负责人的声音，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低沉平稳、带着标准英式口音法语腔调的男声，如同冰冷的机械合成音，清晰地穿透线路：
“晚上好，顾霆琛先生。我仅代表我的委托人，沈翊博士，向您传达一份正式通告。”
沈翊？！
顾霆琛的瞳孔骤然缩紧！握住听筒的手指猛地用力，指节瞬间泛白！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被冒犯的狂暴怒意，瞬间沿着脊柱窜上头顶！沈翊！他竟敢主动找上门？！还动用了顾氏的核心加密线路？！他到底渗透到了何种地步？！
电话那头的声音，无视顾霆琛陡然变得粗重的呼吸和骤然爆发的戾气，依旧保持着一板一眼、毫无波澜的语调，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钢珠，精准地砸在顾霆琛的神经上：
“通告内容如下：无论您出于何种目的，对Echo Li女士及其子宇轩先生所进行的一切非法跟踪、骚扰、生物信息窃取及人身安全威胁行为，已被我方完整记录在案。证据链清晰，法律效力完备。”
“沈翊博士要求您：即刻起，无条件终止所有针对Echo女士和宇轩先生的非法行动。包括但不限于停止物理监视、网络入侵、身份溯源以及任何形式的生物样本获取企图。”
“若您无视此通告，继续其一意孤行的侵权行为……”
那冰冷的声音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强调接下来话语的重量，然后清晰地吐出最终的警告：
“……我方将被迫采取一切必要手段，动用所有掌握的证据及资源，在全球范围内启动针对您个人的全面法律诉讼程序。同时，我方保留向国际刑警组织及多国安全部门公开您及您所属组织部分敏感信息的权利。后果自负。”
“本通告即时生效。勿谓言之不预。”
咔嚓。
通话被干净利落地切断，只剩下单调的忙音在死寂的套房内回荡，嗡嗡作响，如同最后的审判锤音！
顾霆琛保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僵立在原地。听筒紧紧贴在耳边，那冰冷的忙音像无数根细针，狠狠扎进他的耳膜，刺入他的大脑！
被愚弄的愤怒！被挑衅的暴戾！被威胁的冰冷！还有那份如同跗骨之蛆般、疯狂啃噬着他理智的、扭曲的嫉妒！
沈翊！他竟敢！他竟敢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给他下达最后通牒？！还动用了能接入他核心加密线路的恐怖人脉？！这哪里是什么通告？！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宣战！
他以为他是谁？！一个躲在暗处的老鼠，也配对他顾霆琛指手画脚？！
“啪嚓——！”
一声爆响！
那部坚固的加密电话听筒，连同下面沉重的底座，被顾霆琛狂暴的力量狠狠掼在地上！精密的零件和塑料碎片瞬间四分五裂，溅射开来！
顾霆琛胸膛剧烈起伏，如同被激怒的雄狮，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骇人。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赤红一片，死死盯着窗外那座在夜幕中如同巨兽蛰伏的七号公寓方向，眼底翻涌着毁灭一切的疯狂风暴：
“沈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从胸腔深处迸发出的、裹挟着滔天怒火和刺骨冰寒的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嚎，撞在冰冷的玻璃上，又被无情地反弹回来，在这空旷的、如同坟墓般的奢华牢笼里，反复回荡，久久不息。
宣战？！
好！很好！
那就看看，谁才是最后能站在那个女人和他儿子身边的——唯一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