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天下第一雄关。
瓮城之内,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戍边大将赵大锤,人如其名,一身玄铁重甲,杵在关城中央,宛如一尊铁塔煞神。他手中那柄门板宽的九环鬼头刀并未出鞘,刀尖上却极其违和地——用细金丝悬吊着一个精致的琉璃沙漏!金黄的细沙,正从狭小的孔洞中,无声而残忍地滑落,已然见底!
沙漏下方,裕丰行张掌柜、恒通王掌柜等八大家的代表们,如同秋后的蚂蚱,挤作一团。脸上那副精心排练的、混合着担忧与幸灾乐祸的冷笑,此刻如同劣质的面具,在沙粒流尽的恐惧中寸寸龟裂。豆大的汗珠顺着他们油腻的鬓角滑落,砸在冰冷的青砖上,洇开一小片绝望的深色。
赵大锤那双环豹眼,死死盯着西边地平线——一片空旷死寂,只有塞外卷起的黄沙,在旷野上打着旋儿。
“最后——半刻!” 赵大锤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刮过锅底,带着血腥味的沙哑。他手腕微微一抖,刀尖上那即将流尽的沙漏也跟着危险地晃动。刀锋虽未出鞘,但那森然的杀意,已经如同实质的冰锥,悬在了每一个粮商脆弱的脖颈之上!
张掌柜喉结滚动,腿肚子不受控制地转筋,几乎要瘫软下去。完了!彻底完了!李拾那铁疙瘩,终究是趴窝在哪个泥坑里了!三天运抵?痴人说梦!五十万石军粮延误…他们这些签了保供契约的粮商,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给这铁蛤蟆陪葬!
就在这绝望如同冰水般淹没瓮城,赵大锤的指节因握刀而发出“咔吧”轻响,即将宣判死刑的刹那——
轰…隆隆隆……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沉闷的震颤感,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透过众人脚下的青砖,清晰地传递上来!
嗯?!
赵大锤刀锋般的浓眉猛地一蹙!
张掌柜等人脸上的绝望瞬间冻结,化为极致的茫然!
震颤感在迅速增强!
由脚底蔓延至小腿,再到全身!
轰隆隆隆——!!!
如同地脉在脚下炸裂!如同万马在关外奔腾!沉闷的轰鸣由远及近,瞬间化作席卷天地的声浪!
“看!快看西边!!” 关城箭楼上,一个眼尖的戍卒扯着嗓子,声音因极致的惊骇和激动而完全变调,嘶声力竭地狂吼!
所有人猛地扭头!
只见西边遥远的地平线尽头,一道接天蔽日、狂暴翻卷的土黄色巨龙,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山海关席卷而来!那不是沙暴!沙暴没有这种带着金属咆哮的、毁灭一切的气势!
在那翻滚的尘烟最前端,一个狰狞、庞大、喷吐着滚滚浓烟的钢铁轮廓,如同破开混沌的魔神,悍然刺破了昏黄的沙幕!
巨大的、沾满泥浆却依旧神气活现的熊猫旗帜,在烟尘中猎猎狂舞!
粗壮、覆盖着泥壳的履带,如同巨兽的百足,疯狂地碾碎着大地!
那标志性的、如同洪荒巨兽咆哮的汽笛声,撕裂长空!
“是熊猫爬爬!李老板的熊猫爬爬!!” 关城上下,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劫后余生的狂吼!戍卒们激动得捶打胸甲,声浪震得瓮城嗡嗡作响!
“开城门!快开千斤闸!!” 赵大锤的咆哮如同惊雷,瞬间盖过了一切!他手中的鬼头刀早已不知何时收回了刀鞘,那琉璃沙漏“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金黄的沙粒如同胜利的烟花般溅开。
沉重的千斤闸在绞盘刺耳的嘎吱声中,艰难地、缓缓地升起!
门洞外,那裹挟着烟尘与轰鸣的钢铁巨兽,如同离弦之箭,没有丝毫减速,对准刚刚升起、尚不足以完全容纳它庞大身躯的门洞,狂猛地冲了过来!
“蒯祥!你他娘疯了!慢点!门不够高!” 趴在首节粮厢顶上的李小二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栏杆尖叫。
驾驶舱里的蒯祥,眼珠子通红,脸上是连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疯狂和偏执,他死死把住操纵杆,对着传声筒嘶吼:“慢?!慢个屁!给老子——冲——!!!”
“轰——!!!”
庞大的蒸汽机头,如同失控的犀牛,硬生生擦着千斤闸底部刚刚抬升的缝隙,带着刺耳的金铁摩擦声和迸射的火星,狂暴地冲进了瓮城!车顶的熊猫旗被闸门刮掉了一角,却依旧倔强地飘扬!
然而,紧随其后的灾难,比刚才的冲关更加猝不及防!
巨大的惯性,加上机头冲关时那一下剧烈的颠簸!
“嘣!嘣!嘣——!!!”
连接着蒸汽机头和后面十节粮厢的、那几根临时加固的粗大铁制牵引钩,在承受了三天极限狂奔和最后这致命一撞后,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齐齐崩断!
失去了牵引力的十节沉重粮厢,如同被巨力甩脱的包袱,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瓮城内倾斜的坡道,疯狂地、翻滚着、互相撞击着,朝着瓮城底部倾泻而下!
“不——!!!” 蒯祥和李小二的尖叫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和撕裂声中!
轰隆隆隆——!!!
如同山崩!如同雪倾!
数不清的鼓胀麻袋被翻滚的车厢撕裂、挤压、抛飞!
金灿灿的小米!黄澄澄的粟米!雪白的粳米!如同金色的、黄色的、白色的洪流瀑布,从撕裂的麻袋口汹涌喷发!
瓮城底部,瞬间被淹没!堆积!形成了一座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散发着诱人光泽、却又令人窒息的——粮食金山!
瓮城内一片死寂。
只有麻袋撕裂的余音,和粮食倾泻流淌的“沙沙”声在回荡。
所有人都被这末日般的景象惊呆了。赵大锤脸上的狂喜凝固。八大家掌柜们目瞪口呆,如同泥塑。
“粮!军粮!” 傅友文第一个反应过来,这位户部尚书此刻哪还有半分朝廷大员的体面?他连滚爬爬,如同一个饿了三天的乞丐,手脚并用地扑向那座还在缓缓流动、不断有麻袋从上方滚落的粮山!
他随手抓住一个半埋在粟米堆里、已经被撕裂大半的麻袋,不顾形象地伸手进去,颤抖着抓出一大把金黄的粟米!
入手微凉,颗粒饱满。
傅友文心中稍安,下意识地将粟米凑到鼻尖,想闻闻这救命粮的香气…
突然!
他脸上的表情如同见了鬼般瞬间扭曲!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只见在他沾满粟米的手指缝隙间,几条细小的、白白胖胖的、还在微微蠕动的东西,赫然随着粟米的流淌,滚落到了他的掌心!
蛆!白花花的米蛆!活的!
“呕——!!!” 傅友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触电般地将手中的粟米连同那几条恶心的白蛆狠狠甩了出去!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着那粮山,声音都变了调,尖利得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阉鸡:
“蛆!活蛆!陈粮!霉变的陈粮!李拾!你…你竟敢用此等劣物充作军粮?!你…你罪该万死!赵将军!拿下他!拿下这个欺君罔上的奸贼!!”
轰——!
如同在油锅里泼进冰水!刚才还沉浸在“粮到关安”喜悦中的瓮城,瞬间炸了!
“陈粮?!”
“活蛆?!天杀的!”
“李拾!你好毒的心!边关将士的命不是命吗?!”
“拿下他!千刀万剐!”
戍卒们瞬间红了眼!刀剑出鞘的铿锵声连成一片!冰冷的杀意如同寒潮,瞬间锁定了粮山旁那个孤零零的身影——李拾!
赵大锤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向李拾,每一步都如同重锤砸在青砖上,那柄刚刚归鞘的鬼头刀,再次被他握在了手中,刀锋虽未出鞘,但那股尸山血海里浸透出的煞气,足以让普通人肝胆俱裂!他的目光死死锁定李拾,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李拾…你,还有何话说?” 赵大锤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他身后的亲兵,刀已半出鞘,寒光闪烁。
八大家的掌柜们,尤其是张掌柜,此刻脸上的惊恐早已被一种扭曲的狂喜取代!他指着李拾,声音因激动而尖锐:“赵将军!铁证如山!此獠不仅延误军机,更以霉变毒粮充数!罪不容诛!当就地正法!以儆效尤!以慰边关将士之心啊!”
眼看赵大锤的手已经握住了刀柄,杀机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李拾动了。
他没有辩解,没有惊慌,甚至脸上那丝惯常的温和笑意都没变。他无视了周围无数指向他的刀锋和赵大锤那择人而噬的目光,径直走到傅友文刚才甩出的那堆粟米旁,弯腰,从那堆混着几条“白蛆”的粟米里,精准地捻起一小块颜色明显更深、带着可疑“霉斑”的、硬邦邦的块状物。
那东西只有核桃大小,质地坚硬,颜色暗黄,表面坑坑洼洼,布满了灰绿色的斑点,怎么看都像是霉变腐烂的粮块。
“傅大人,您看走眼了。” 李拾的声音平静无波,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和杀意。
在所有人惊愕、愤怒、不解的目光注视下,他两根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那块“霉变粮块”应声而裂!
没有想象中的霉变粉末,也没有腐烂的恶臭。
裂开的“粮块”内部,露出的竟是压得极其紧实、干燥、呈现出诱人金黄色的——粟米粉!而那些令人作呕的“白蛆”,随着粮块碎裂,滚落在地。李拾随手捡起一条,在众目睽睽之下,指尖轻轻一捏——
噗!
那“白蛆”竟被轻易捏扁!没有汁液,没有内脏!断面露出细腻的白色粉末!
“这‘蛆虫’,并非活物。” 李拾将捏扁的“白蛆”残骸展示给众人,声音带着一丝戏谑,“乃是用上等白面混合少量桐油,精心捏塑而成,内里中空,填塞了驱虫的雄黄粉。”
他又指着粮块表面那层灰绿色的“霉斑”:“至于这‘霉斑’,也非腐烂。是苏甜儿姑娘用苦荞粉、艾草灰和少量无害矿物粉,精心调配的‘防潮粉’,既能吸湿防霉,其苦涩气味更能驱避鼠蚁鸟雀。”
最后,他拿起一块完整的“霉变硬块”,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告般的笃定:
“此物,名曰‘九边压缩速食粮’!以精粮碾粉,混合油脂、盐糖、肉松,以千斤重压塑形!坚硬如石,虫蚁不侵,水浸不腐!一块,可抵普通粟米三碗!”
他环视四周一张张呆滞的脸,最后目光落在赵大锤那紧握刀柄的手上,微微一笑:
“赵将军若不信,取沸水一壶来。”
很快,一铜壶滚烫的沸水被戍卒提来。
李拾接过水壶,将壶嘴对准手中那块“压缩粮”的裂口,缓缓浇下!
滋滋——!
滚水与干燥的粮粉接触,瞬间腾起一股白色的蒸汽!一股浓郁、纯正、带着谷物焦香和淡淡肉味的奇异香气,如同爆炸般,瞬间在瓮城弥漫开来!那香气是如此霸道,如此诱人,瞬间驱散了所有的血腥和猜疑,勾得人肚里的馋虫咕咕直叫!
仅仅几个呼吸!
那块坚硬的“石头”,在沸水的浇注下,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软化!
最终,在李拾手中,化作满满一大碗热气腾腾、浓稠喷香、金黄诱人的——粟米肉粥!
李拾将碗递给旁边一个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口水直流的年轻戍卒:“尝尝?”
那戍卒受宠若惊,也顾不得烫,端起来就吸溜了一大口!
“唔!!” 他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脸上是极致的满足和难以置信,含糊不清地大叫:“香!真他娘的香!顶饿!比俺娘熬的还稠乎!”
真相大白!
刚才还剑拔弩张、杀机四伏的瓮城,瞬间陷入了另一种极致的寂静!只剩下那粟米粥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中无声地流淌,还有无数吞咽口水的声音。
赵大锤握着刀柄的手,不知何时已悄然松开。他那张刚毅如铁的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感慨和一丝后怕的叹息。他看向李拾的眼神,复杂无比,有震惊,有钦佩,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折服的无言。
傅友文更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粮食堆上,看着自己刚才抓过“白蛆”的手,再看看那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粟米粥,老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掌柜等八大家的代表们,脸上的狂喜早已冻结、碎裂,化为一片死灰和无法理解的茫然。压缩粮?面塑蛆虫?苦荞防潮粉?这…这都是些什么天方夜谭?!他们花天价囤积、准备在军粮危机中大发横财的新粮…在这神奇的铁疙瘩和更神奇的“石头粮”面前…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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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山海关的“压缩粮”捷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带着粟米粥的余香,飞抵京师时。
李拾正站在驿站工坊里,亲自给那台历经磨难、浑身泥泞和刮痕、却依旧倔强挺立的蒸汽机头,贴上最后一块崭新的、金灿灿的熊猫驿站徽标。
夕阳的金辉透过高窗,洒在冰冷的钢铁和温暖的徽标上。
工坊外,隐约传来八大家粮商代表们撕心裂肺、如同死了爹娘般的哀嚎和咒骂:
“天杀的!我的粮啊!全完了!!”
“新粮!上好的新粮!全砸手里了!!”
“仓库堆满了!耗子都吃撑了!卖不出去啊!!”
“李拾!我日你…呜呜呜…”
声音凄厉绝望,充满了破产的悲鸣。
而在驿站后门,几台同样喷涂着熊猫标志、但体型稍小的履带车,正轰鸣着,毫不留情地碾过一堆堆被粮商们绝望抛售、堆积如山却已无人问津的“新粮”麻袋!金黄的谷物在履带下碎裂、飞溅,与泥土混合,最终被扫进巨大的饲料槽——它们将成为驿站新开设的“惠民养殖场”里,那些肥猪和鸡鸭的口粮。
李拾仿佛没听见外面的哀嚎。他专注地抚平徽标的边缘,如同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就在这时,脑海中,那熟悉的、冰冷的机械女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悠然响起:
「提示:」
「‘九边军粮速通任务’完成。物流网络节点:‘山海关’已点亮。」
「九边基础物流网络构建度:15%。」
「下一阶段物流节点解锁:」
「——草原奶茶驿站。」
「(请宿主尽快规划路线,建立补给节点,实现跨区域物资与信息高速流转。)」
同时,一面幽蓝色的系统地图在他眼前展开。原本只点亮了“应天府”和“山海关”两个节点的简陋线条,瞬间延展!一条粗壮的光路沿着他们刚刚征服的“官道-临时轨道”路线,将京师与山海关牢牢连接!而在这条光路的北方,广袤的、代表着未知与风雪的草原轮廓浮现,一个闪烁着诱人光芒的奶茶杯图标,正在那片代表着游牧之地的区域上,俏皮地旋转着。
草原…奶茶驿站?
李拾看着那个画风清奇的图标,又看看工坊外那些被履带车碾成饲料的“新粮”,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九边的物流网,这才刚开了个头。而草原上的奶茶香…似乎比八大家的哀嚎,更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