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貔貅主”还活着。
或者说，他以为自己还活着。
安全屋的生活区内，凌、瑞娜、艾莉丝和墨先生围在全息台前，看着屏幕上那个闪烁的、经过多次加密跳转的信号源。信号来自永恒集市下层区边缘的一座“安全屋”——那是“貔貅主”多年前购置的产业，登记在一个壳公司名下，连他大部分手下都不知道。
“他躲得很深。”艾莉丝调出建筑结构图，那是一栋不起眼的五层旧楼，表面是做纺织品批发的仓库，实际地下有两层加固掩体。“屏蔽等级很高，我花了三小时才从附近市政监控的异常数据流里反推出位置。他应该在仓库伏击失败后就直接逃到这里了，之后一直没出去过。”
“手下呢？”瑞娜问。
“身边只剩四个亲信，都是跟了他十几年的老人。其他手下要么在仓库死了，要么被执法队抓了，要么……自己跑了。”艾莉丝调出几个通讯记录片段，“从昨晚开始，他尝试联系过三个人：一个是他常年贿赂的执法队小队长，但对方没接；一个是黑市的军火贩子，想买一批武器，但交易取消了；第三个……是‘黑月’的联络人。”
全息台上出现一段解码后的文字通讯记录。时间显示是十二小时前。
貔貅主：“行动失败了。对方比预估的强太多。我损失了所有主力，现在被盯得很紧。我需要支援，或者至少……让我离开永恒集市。”
未知联系人：“失败是你的问题。‘黑月’的指令是：清理所有痕迹，包括你自己的人。如果你做不到，我们会帮你做。”
貔貅主：“你们不能这样！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
通讯在这里中断了。不是自然结束，而是被强行切断。
“看来‘黑月’已经放弃他了。”墨先生说，“失去价值的棋子，要么自我销毁，要么被销毁。”
凌盯着屏幕上的坐标。一个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联系他。”他说。
艾莉丝抬起头：“用真实身份？”
“不。”凌摇头，“伪装成‘黑月’的人。用他们常用的加密方式和措辞，给他发一条信息：愿意给他一条生路，但需要他提供一些‘补偿’——比如，他手里还留着的、关于‘黑月’在永恒集市布局的证据。”
“他会信吗？”瑞娜质疑，“刚刚才被威胁过，现在又来谈条件，太可疑了。”
“所以要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凌看向墨先生，“芯片里有没有‘黑月’内部用于紧急联络的身份验证协议？那种级别很高、但很少使用的？”
墨先生思索了几秒，机械眼红光闪烁：“有。第七分支家族有一种‘血色鸢尾’验证码，用于家族成员陷入绝境时向同分支求救。验证方式是通过特定频率发送一段包含家族纹章和求救者基因片段编码的加密脉冲。正常情况下，接收方必须回应并提供最低限度的庇护。”
“能用吗？”
“需要他的基因编码。”墨先生说，“但如果我们伪装成‘第七分支家族派来善后的特使’，说接到了他的‘求救信号’，所以来和他谈判……理论上说得通。‘黑月’内部派系林立，一个分支想从另一个分支的失败行动中捞点好处，很正常。”
艾莉丝已经开始模拟信号：“我可以伪造脉冲的物理特征，但基因编码需要真实样本。”
“用我的。”凌说，“把我的基因序列做轻微修改，模拟出‘经过长期基因改造的家族成员’特征。‘黑月’的核心成员大多有基因改造记录，这样更可信。”
“风险呢？如果他事后向真正的‘黑月’验证——”
“他没有机会验证。”凌平静地说，“我们只需要争取一次面对面的谈话机会，录下他提供的证据，然后……让他消失。这样‘黑月’只会认为他畏罪潜逃或者被我们杀了，不会深究。”
计划定了下来。
艾莉丝用了一小时构建伪装信号。墨先生从芯片数据库里提取了“血色鸢尾”协议的完整技术细节，包括脉冲频率、纹章图案的加密算法、应答的延时要求。瑞娜准备了几个微型监听器和一枚伪装成能量块的追踪信标，如果“貔貅主”同意见面，信标能帮他们定位具体房间。
一切就绪。
艾莉丝发送了伪装信号。
等待回应的四十七分钟里，安全屋里没人说话。瑞娜在检查武器，墨先生在分析芯片里关于“黑月”第七分支家族的更多资料，凌站在舷窗前，看着外面那条永远安静的街道。
通讯面板亮起的时候，艾莉丝几乎是立刻接通了音频，没有视频，对方很谨慎。
一个沙哑、疲惫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警惕：“……验证码通过了。但我不认识你们。”
凌用改变过的声音回应，语调冷硬，带着上位者的不耐烦：“‘鸢尾’只对家族成员开放。你既然发出了信号，就应该知道规矩。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继续躲在地下室里等死，或者跟我们合作，给自己换一张离开永恒集市的船票。”
沉默。能听到对面粗重的呼吸声。
“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铁匠’的人伪装的？”貔貅主问。
“因为‘铁匠’现在正被全城搜捕，重伤濒死，没空来陪你玩侦探游戏。”凌的声音里适时地加入一丝嘲讽，“我们对你那些破烂生意没兴趣。我们要的是‘第四分支’在永恒集市的渗透名单，以及他们和外部势力勾结的证据。作为交换，我们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一笔钱，一艘船。你可以在某个偏远农业星球重新开始，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
又是沉默，但这次更短。
“……我怎么交东西？”
“我们会派人去取。地点你定，但必须在两小时内。过时不候。”凌说，“另外，提醒你一句：我们监控到你附近有三个不明信号源在活动，很可能是‘第四分支’的清理小队。你最好快点决定。”
这是虚张声势，但很有效。
貔貅主的声音明显慌了：“在哪里碰面？”
“下层区，第七码头，b-3废弃仓库。你一个人来，带齐所有材料。我们会检查，如果满意，当场给你船票和身份芯片。”凌说，“记住，只此一次机会。”
通讯切断。
艾莉丝立刻开始追踪信号终点，确认貔貅主的位置没有移动，他还在那个安全屋里。同时，她调出第七码头b-3仓库的实时监控。那确实是个废弃仓库，周围地形复杂，容易埋伏也容易逃跑。
“他会去吗？”瑞娜问。
“他不得不去。”墨先生说，“他现在走投无路了。‘黑月’要杀他，执法队在查他，黑市的仇家可能也在找他。我们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即使他知道可能有诈，也会赌一把。”
“但我们不去。”凌说。
他调出永恒集市的三维地图，手指在几个点之间划动。
“艾莉丝，在克罗尔集团和‘黑月’第四分支的常用通讯频道里，分别发送一条匿名消息。给克罗尔的消息就说：有人在第七码头b-3仓库交易‘上古技术残片’，卖家是之前伏击事件的参与者。给‘黑月’的消息就说：克罗尔集团掌握了‘铁匠’团队的下落，正准备在第七码头b-3仓库设伏抓捕。”
艾莉丝眼睛亮了：“让他们自己撞上？”
“对。”凌说，“貔貅主会带着他以为能换命的‘证据’去仓库。克罗尔的人会以为他是卖家，带着残片。‘黑月’的人会以为克罗尔在抓我们。三方相遇，必然冲突。我们只需要在远处看戏，必要时……加点料。”
“加什么料？”
凌看向墨先生：“能远程触发貔貅主带去的‘证据’载体吗？比如，让它在特定时间发出强信号，或者……爆炸？”
墨先生想了想：“如果他带的是数据芯片或存储盘，可以植入逻辑炸弹，在检测到多股敌对信号源时自毁，并释放强电磁脉冲。这样冲突现场会更混乱，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对方干的。”
“去做。”凌说，“艾莉丝，发送匿名消息的时间要错开，让克罗尔的人比‘黑月’的人早到十分钟——这样他们有时间布置埋伏，也更容易被后来者误解。”
“明白。”
两小时后。
第七码头b-3仓库。
貔貅主穿着一件不起眼的灰色外套，独自走进仓库大门。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金属箱，脚步很快，不时回头张望。仓库里堆满了生锈的集装箱，空气里有浓重的霉味和机油味。
他在仓库中央站定，打开通讯器，压低声音：“我到了。你们的人呢？”
没有回应。
他等了两分钟，开始焦躁。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仓库侧门被推开了。六个穿着克罗尔集团战术服的人鱼贯而入，迅速分散，占据有利位置。领头的是个光头壮汉，右眼改造成红色的扫描义眼。
“东西呢？”光头直接问。
貔貅主愣住了。这不是他等的人。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可能是“黑月”派来交接的人伪装成了克罗尔？或者……他脸色变了，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
“我要见你们的长官。”他试图保持镇定，“我有重要情报——”
“少废话。”光头抬手，身后的队员举起了能量步枪，“把箱子放下，手举过头。我们拿到东西，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就在这时，仓库正门也被撞开了。另一队人冲进来，只有四个，但装备更精良——暗灰色紧身作战服，全覆盖式头盔，手里的武器是“黑月”特有的流线型设计。
“克罗尔集团。”‘黑月’小队的领头者声音经过变声处理，冰冷刺骨，“放下武器，离开。这里的事与你们无关。”
光头壮汉转过身，扫描义眼快速闪烁：“你们又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黑月’领头者抬起手，他的队员同时举枪，“最后警告：离开，或者死。”
场面僵住了。
貔貅主站在中间，冷汗浸湿了后背。他现在明白了：自己被设计了。这两拨人都不是来救他的。他下意识地抓紧了金属箱——
就在这时，箱子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所有人都看向箱子。
下一秒，刺眼的白光从箱体缝隙中爆发，紧接着是剧烈的电磁脉冲。仓库里所有电子设备——包括双方的武器、通讯器、甚至义眼——瞬间失灵。灯光熄灭，陷入黑暗。
“是陷阱！”
“开火！”
黑暗中，能量武器的闪光和爆炸声撕裂了寂静。双方在失去视觉和通讯的情况下盲目射击，子弹和能量束在仓库里乱飞。集装箱被击穿，火花四溅。
貔貅主趴在地上，金属箱滚到一边。他想爬出去，但腿被流弹擦中，剧痛让他惨叫出声。
混乱持续了大约三分钟。
然后，一切突然安静下来。
仓库里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应急照明灯闪烁了几下，勉强亮起。地上躺着五具尸体——三个克罗尔的人，两个‘黑月’的人。光头壮汉还活着，但左肩被烧穿一个洞，靠在集装箱上喘息。‘黑月’的领头者也活着，头盔裂了，露出半张年轻但冰冷的脸。
两人互相瞪着，手里都拿着备用的小型能量手枪，电子设备失效后，机械式武器还能用。
“你们……”光头壮汉咳出一口血，“到底是谁？”
“你们不该插手‘黑月’的事。”年轻人举起枪。
就在这时，仓库屋顶传来轻微的响动。
两人同时抬头。
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身影从通风管道口跃下，动作轻盈得像猫。落地瞬间，两枚麻醉镖分别射向光头壮汉和年轻人。两人想躲，但受伤的身体反应慢了半拍。
镖针扎进脖颈。
三秒后，两人相继倒下。
黑衣人走到貔貅主身边。貔貅主还在爬，腿拖出一道血痕。
“别杀我……”他哀求，“箱子给你，都给你……”
黑衣人蹲下，摘下头罩。
是瑞娜。
“我们不杀你。”她说，声音平静，“但你需要跟我们走一趟。你还有用。”
她给貔貅主注射了镇静剂，然后扛起他。离开前，她捡起那个金属箱——箱子外壳焦黑，但核心部分还完好。
同时，艾莉丝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传来：“附近的执法无人机被我用虚假警报引开了，但有另一组不明信号源在快速接近——可能是‘黑月’或克罗尔的增援。你们有四分钟撤离。”
“收到。”
瑞娜扛着貔貅主，快速消失在仓库后门的黑暗中。
而在仓库外的阴影里，凌和墨先生站在一辆伪装成垃圾运输车的载具旁，看着远处仓库里最后一点闪烁的火光。
“克罗尔和‘黑月’的梁子结下了。”墨先生说。
“还不够。”凌转身，“我们需要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点。艾莉丝，准备好了吗？”
全息界面上，艾莉丝的影像点头：“匿名举报信已经写好，内容是将今晚的冲突描述为‘克罗尔集团与‘黑月’家族因争夺上古技术而爆发的火并’，附带部分现场监控的剪辑片段——当然，去掉了我们和瑞娜的部分。发送对象：永恒集市执法部高层、星际新闻社、以及……索菲亚·陈提供的几个‘黑月’敌对势力的联络方式。”
“发送吧。”凌说。
他看向永恒集市那片璀璨的灯火。今夜之后，这片地下世界的水，将被彻底搅浑。
而他们，将在浑水中，找到那条通向生机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