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舱滑入维修通道时，凌的神识像一张细密的网铺开。
通道内部比他预想的更干净——没有灰尘，没有锈迹，甚至连温度都维持在标准的摄氏十八度。墙面是哑光的合金板，地面是防滑的金属网格，照明灯每隔五米一盏，光线均匀而冷白。这不像一个废弃多年的维修通道，倒像昨天还有人精心打扫过。
“能量流动很规律。”墨先生的机械眼球扫描着环境数据，“通风系统在工作，湿度控制在百分之四十五，气压稳定。这不是临时布置的，这个仓库一直在正常运转——或者说，一直在等着‘客人’来。”
逃生舱在通道尽头停下，前方是一扇标准的气密门。门边的控制面板亮着绿灯，显示“可开启”状态。凌没有立刻行动，他的神识穿透门板，探入门后的空间。
那是一个标准的货物装卸区，面积大约五百平方米，高度八米。地面平整，天花板上有轨道起重机的滑轨。但整个区域空荡荡的，没有货箱，没有设备，只有正中央摆着一张金属桌，桌上放着一个透明容器。
容器里是银灰色的粉末，像水银般缓缓流动——确实是混沌之尘，纯度看起来很高，至少九十以上。桌子旁边没有人，整个装卸区安静得像真空。
太干净了。
干净得不正常。
“没有生命信号。”凌收回神识，“也没有能量武器或陷阱的能量波动。但我的感知被干扰了，像隔着一层雾，看不清细节。”
墨先生走到气密门前，从怀里取出那枚刻有防护符文的玉片。他将玉片贴在门缝处，玉片表面的符文微微发亮。“门后没有攻击性阵法，但有一个……‘静默场’。任何能量波动或通讯信号进入这个区域，都会被吸收、消散。这是专门针对神识探测和远程通讯的屏蔽措施。”
“所以我们在里面无法联系星梭号。”
“不但无法联系，连战斗时的能量爆发也会被压制。”墨先生收回玉片，机械眼球转速加快，“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笼子’。进去容易，出来难。”
凌看了眼时间。从离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七分钟。距离约定的一小时安全信号窗口，还剩十三分钟。如果他们在十三分钟内不能完成交易并离开，星梭号就会认为他们遇险，按原计划飞走。
“还是要进去。”凌说，“但换种进法。”
他从腰间取下灵能匕首，混沌真气注入刃部，暗金色的光纹亮起。他没有用匕首攻击门锁，而是将刃尖轻轻抵在门框边缘的合金板上。
混沌真气像水一样渗入金属，不是破坏，而是“询问”——真气在材料结构中流动，感知着每一个焊接点、每一个应力节点、每一个可能隐藏机关的位置。这是凌在禁忌芯片里学到的小技巧：任何机械结构，都有其天然的薄弱点。
三秒后，他找到了。
在门框左上角三十厘米处，有一个微小的能量节点。它不是门锁的一部分，而是一个独立的感应器——用来监控是否有人试图强行破门。
凌用匕首尖轻轻一点。
不是刺穿，而是用混沌真气瞬间“污染”了那个节点的能量回路。节点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现在可以开门了。”凌收起匕首。
墨先生按下控制面板的开门按钮。气密门发出轻微的液压声，向两侧滑开。
装卸区的空气涌出来，带着一股甜腻的化学香味——那是混沌之尘自然挥发的味道，但浓度高得不正常。凌激活太空服的过滤系统，同时用混沌真气在鼻腔形成一层保护膜。
两人走进装卸区。
门在他们身后自动关闭，锁扣发出沉重的“咔嗒”声。
装卸区里亮如白昼。
天花板上的照明灯全部打开，光线在光洁的地面上反射，让整个空间白得刺眼。中央那张金属桌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桌上的混沌之尘容器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银灰色光泽。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卖家，没有守卫，没有货箱，甚至连一个监控摄像头都看不到。
凌的神识全力展开，但感知范围被压缩到不足二十米。那层“雾”更浓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神识触须像伸进了粘稠的胶水里，每前进一寸都异常吃力。
“静默场在加强。”墨先生抬起左手，手背上一个微型能量探测器正在疯狂闪烁，“现在的屏蔽强度已经达到军用级别。别说通讯，连我们两人的短距无线电都可能被干扰。”
凌走到金属桌前，看着容器里的混沌之尘。粉末的流动方式很自然，纯度看起来确实很高。他用匕首尖挑起一小撮，放在掌心。混沌真气包裹住粉末，感知其内部结构——能量粒子排列有序，纯度至少百分之九十二，是真的。
但太容易了。
就像有人把价值六十五万灵晶的贵重材料，随意丢在一张桌子上，然后走开了。
“不对劲。”凌将粉末放回容器，“卖家不露面，不交易，只把货摆在这里。这不是做生意的逻辑。”
墨先生的机械眼球突然定格，焦距调整到极限。他盯着地面，眼球内部的镜头发出细微的调整声。“地面……有东西。”
凌低头看去。光洁的合金地面上，映着天花板的灯光，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但当他将混沌真气凝聚在双眼时，看到了——地面上有极其细微的纹路，不是划痕，而是某种能量回路的痕迹。纹路以金属桌为中心，向四周辐射，覆盖了整个装卸区的地面。
“是一个阵法。”墨先生蹲下，用手指轻触地面。他的指尖亮起微光，那是他在激活机械手中的探测模块。“不是攻击阵法，也不是禁锢阵法……是‘共振增幅阵’。它本身不产生效果，但能放大其他阵法或能量场的威力。”
话音刚落，装卸区四周的墙壁突然动了。
不是墙壁本身在动，而是墙壁表面浮现出一层半透明的能量屏障。屏障从天花板延伸到地面，形成一个完美的立方体，将整个装卸区完全封闭。屏障内部流动着彩色的能量波纹，像阳光下的肥皂泡。
紧接着，地面那些纹路开始发光。
不是刺眼的光芒，而是一种柔和的、脉动的微光，像活物的呼吸。随着光芒的脉动，凌感觉到周围的“静默场”强度再次飙升。这次不仅仅是屏蔽通讯，连他体内的混沌真气运转都开始变得滞涩，像有看不见的手在按压他的能量循环节点。
“是灵能抑制场。”墨先生站起身，机械眼球的转速已经达到每秒十转——这是最高警戒状态，“专门针对修炼者的能量循环系统。设计这个陷阱的人，很了解你的战斗方式。”
天花板上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
凌抬头，看到那些轨道起重机的滑轨上，出现了十几个黑色的金属箱。箱子自动打开，里面不是货物，而是一个个全副武装的战斗单位——有人类佣兵，也有机械战斗体，还有几个明显经过基因改造的战士。他们从天花板上降下，落地时悄无声息，动作整齐划一。
总共二十四个。
六个穿着黑岩兄弟会标志性灰色护甲的佣兵，手持能量步枪，枪口已经充能完毕。
八个装备着外骨骼的机械战斗体，关节处喷着白色的冷却蒸汽，眼眶位置亮着红色的扫描光。
四个基因改造战士，皮肤表面覆盖着角质层，手指异化成利爪，嘴里发出低沉的嘶吼。
还有六个……穿着统一的黑色作战服，没有任何标识，但能量波动明显比其他人都要强。他们站在最后方，双手抱胸，像在观看一场早已知道结果的表演。
二十四个战斗单位，将凌和墨先生围在中央。包围圈层层叠叠，没有任何死角。
气密门的方向传来更大的动静——不是开门，而是墙体本身在移动。整面墙向内推进了三米，将门彻底封死在合金墙体后面。现在，装卸区变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金属盒子，唯一的出口只有天花板上的通风管道，但管道口已经被能量屏障封死。
“欢迎光临d-77仓库。”
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动在空间里。声音经过处理，听不出年龄性别，只有冰冷的电子音质。
“货物在桌上，纯度百分之九十二，五百克。价格还是每克一千三，总计六十五万灵晶。”那声音顿了顿，“但付款方式变了。不要灵晶，要你们两个人——完整的、活着的。”
凌的神识扫过全场。二十四个敌人的能量等级都很高，最弱的也有凝气中期水平，最强的六个黑衣人至少是凝气后期。而他和墨先生，一个灵根尚未完全修复，一个根本不是战斗型修士。
人数比是一比十二。
实力对比是未知数。
但最让凌在意的不是这些敌人，而是地面那个共振增幅阵。阵法还在持续运转，灵能抑制场的强度每分钟都在增加。按照这个速度，十五分钟后，他体内的混沌真气就会被压制到无法正常调动的程度。
“你们是谁的人？”凌问，同时用神识向墨先生发送加密信号：准备突围，目标左前方通风管道。
“很多人的人。”电子音回答，“貔貅主出了钱，克罗尔集团出了装备，黑岩兄弟会出了人，还有几个……不方便透露身份的合作伙伴，出了技术和场地。”
果然是联合围剿。
“目的是什么？”凌继续问，为墨先生争取准备时间。老人正在悄悄从袖子里取出几枚刻满符文的金属片。
“目的？”电子音里似乎带上了笑意，“你身上有价值的东西太多了。混沌圣体、禁忌芯片的知识、归墟导航石的坐标、还有你那个有趣的‘灵骸道’理论。任何一样拿出来，都值得这个价。”
墨先生准备好了。他给凌传回信号：三秒后行动。
凌握紧了灵能匕首。混沌真气在体内疯狂运转，对抗着越来越强的抑制场。他知道这次不能保留，必须一出手就动用全力，制造出足够的混乱才有机会。
三。
二。
一。
凌动了。
但不是冲向通风管道，而是将全部混沌真气注入匕首，然后狠狠刺向脚下的地面——刺向那个共振增幅阵的核心节点！
匕首刃部的暗金光纹暴涨，化作一道实质般的能量锋刃，穿透合金地板，刺入地下的能量回路。混沌真气的特性在这一刻完全展现：它不是破坏回路，而是“污染”回路，将原本有序的能量流动搅成一团乱麻。
地面那些发光的纹路瞬间紊乱。光芒疯狂闪烁，像接触不良的灯管。灵能抑制场的强度骤降了三分之一。
就是现在！
墨先生抛出金属片。六枚符文片在空中自动排列，形成一个临时的小型阵法。阵法光芒大盛，射出一道炽白的光束，直轰左前方通风管道口的能量屏障。
屏障剧烈波动，出现裂纹。
“拦住他们！”电子音厉喝。
二十四个战斗单位同时行动。能量光束交织成网，机械战斗体冲锋在前，基因改造战士从侧翼包抄。整个装卸区瞬间被战斗填满。
凌在弹雨中穿梭，匕首划出暗金色的弧线。第一个冲上来的机械战斗体被他一刀斩断能量核心，爆炸成碎片。第二个黑岩佣兵被他用混沌威压震晕，撞翻了第三个。
但敌人太多了。
能量光束擦过他的肩膀，在太空服上烧出一道焦痕。基因改造战士的利爪划破他的小腿，血珠在失重环境下飘散成红色的雾滴。墨先生那边更危险——老人不是战斗型，只能靠着上古阵法和机械装备勉强周旋，已经险象环生。
通风管道的屏障终于被轰开一个缺口。
“走！”凌对墨先生大喊，同时将剩余的所有混沌真气注入匕首，准备释放一次大范围的能量爆发，为突围创造机会。
就在他即将出手的瞬间——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不是爆炸，不是攻击，而是整个装卸区的地板在下沉！
金属桌、混沌之尘容器、战斗的残骸、所有人和机械……全部随着地板一起向下坠落。天花板在急速上升，灯光拉成长线。他们坠入了一个更深、更大的空间。
坠落持续了三秒。
然后重重落地。
凌勉强稳住身形，抬头看向四周。
这里不再是那个五百平方米的装卸区，而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直径至少两百米。球体内壁不是金属，而是某种半透明的生物组织，表面布满了脉动的血管和神经束。在球体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卡车大小的肉瘤状物体——正是凌之前神识感知到的那个“孵化器”。
孵化器表面裂开无数缝隙，每个缝隙里都伸出一条能量触须。触须在空中缓缓摆动，尖端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
更可怕的是，球形空间的墙壁上，打开了数十个洞口。每个洞口里都走出更多的战斗单位——不只是人类和机械，还有更多奇形怪状的生物改造体，有些甚至难以辨认原本的物种。
刚才那二十四个敌人，只是开胃菜。
现在出现的，才是真正的埋伏主力。
电子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欢迎来到真正的d-77仓库。或者，按我们的叫法——‘狩猎场’。”
凌擦去嘴角的血，握紧匕首。
他的混沌真气只剩不到三成。
墨先生的符文片已经用完。
而敌人，一眼望去，至少有一百个。
天花板上，最后一道能量屏障缓缓合拢，将球形空间彻底封死。
信号屏蔽强度达到了极限。
现在，他们连死亡前的最后一声呐喊，都传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