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星梭号的工程台被全息投影的光芒染成幽蓝色。
四块光屏悬浮在空中,像四张摊开的星图碎片。左边两块是墨先生从破损星图仪中提取的——残缺的航线和那个不断跳动的倒计时:70小时22分钟。右边两块是艾莉丝整理的老狗情报:十几条关于“万物起源之泉”的传闻,每条都自相矛盾。
瑞娜站在控制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将每条传闻的关键词提取出来,做成标签云。凌坐在旁边的悬浮椅上,看着那些漂浮的词组:
“会移动的星云”
“三百三十年周期”
“治愈一切伤势”
“也引发疯狂”
“生命之源”
“死亡陷阱”
“需要钥匙”
“无钥者湮灭”
混乱,像一堆打碎的镜子,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画面。
“老狗这些情报,”瑞娜皱眉,“如果单独看,每一条都像胡说八道。但放在一起……”
“放在一起就像拼图。”墨先生的声音从休息区传来。老者走过来,机械眼球的光圈快速缩放,扫描着四块光屏,“关键不是哪条信息正确,是所有信息共同指向的‘交集’。”
他伸出手,指尖在空中虚划。四条淡金色的能量线从光屏中延伸出来,在中央交汇成一个点。
“第一条交集:周期。”墨先生说,“老狗的三条独立线人都提到‘三百三十年出现一次’。星图仪的倒计时也是基于这个周期计算。这一点,双方信息吻合。”
能量线中的一条亮起。
“第二条交集:移动性。”他指向老狗情报中的“会移动的星云”和星图仪投射的动态泉水图,“泉水不是固定坐标,是在某个区域内周期性移动的‘现象’。星图仪记录的航线,其实是捕捉它移动轨迹的‘预测路径’。”
第二条能量线亮起。
“第三条交集:危险性。”墨先生顿了顿,“所有信息都强调危险——治愈与疯狂并存,生命之源也是死亡陷阱。星图仪的航线警告更是直白:‘无钥强行,必遭湮灭’。这说明,接近泉水本身就需要特定条件。”
第三条线亮起。
“那么问题来了,”凌看着中央那个越来越亮的交汇点,“‘钥匙’是什么?”
这是目前最大的谜团。老狗情报里只提了“需要钥匙”,没说是哪种钥匙。星图仪也只写了那句话,没给任何提示。
墨先生沉默了几秒,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工具箱。他从最底层的加密隔层里,取出了一块巴掌大的黑色石板。
石板看起来很普通,表面粗糙得像未经打磨的火山岩。但当他将石板放在工程台上时,石板内部传来轻微的嗡鸣,表面浮现出淡银色的纹路——那些纹路竟然和星图仪外壳上“源质合金”的纹理一模一样。
“这是我多年前,在某个上古遗迹里找到的。”墨先生的手指轻抚石板表面,“当时它被埋在一座祭坛下方,祭坛供奉的符号……就是万物起源之泉的标志。”
凌的神识探向石板。他“感觉”到石板内部有一种奇特的共鸣,不是能量,更像是……记忆的脉动。和他触碰基因化石时的感觉很像,但更古老,更微弱。
“这石板里封存了什么?”瑞娜问。
“一段残缺的仪式记录。”墨先生闭上眼睛,机械眼球的光芒变得柔和,像是在读取什么,“记录显示,上古时期,修真联盟的‘大祭酒’曾带领一支队伍前往‘生命之源’。他们不是空手去的,携带了三件信物。”
三件信物?
“第一件:‘混沌之种’。”墨先生缓缓说,“是混沌灵根承载者的血液样本,用于通过‘混沌可渡’区域。这一点,凌你已经具备了。”
凌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第二件:‘生命之契’。”墨先生继续,“是一份用上古神木树皮书写的盟约,用于证明来访者不是掠夺者,而是寻求‘共生’的朝圣者。这份盟约……早已失传。”
“第三件呢?”
“第三件就是‘钥匙’本身。”墨先生睁开眼睛,机械眼球的光芒变得锐利,“记录里没写钥匙具体是什么,但提到了它的作用:开启泉水所在区域的‘屏障之门’。没有钥匙,即使找到坐标,也只能在门外徘徊。”
艾莉丝的全息投影跳出来:“等等,如果钥匙这么重要,为什么星图仪和所有传闻里都不说清楚?这不合逻辑。”
“因为……”墨先生看向凌,“钥匙可能不是‘物品’,是‘人’。”
工程台前安静下来。
凌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你是说,”瑞娜的声音很轻,“凌自己就是钥匙?”
“或者钥匙的一部分。”墨先生走到星图前,放大第三个航标点的注释——“唯混沌可渡”。“这段文字不是简单的环境描述,是准入条件。混沌灵根是必要条件,但不是全部。还需要……”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
“还需要‘被泉水认可’。”墨先生终于说,“上古记录里提到,泉水有意识,或者说,有某种筛选机制。它会拒绝纯粹为了力量而来的人,只允许那些真正理解‘生命与平衡’的寻求者进入。”
凌想起在拍卖会上,触碰基因化石时感受到的那种“渴求”。他的混沌灵根渴望泉水,但泉水会渴望他吗?
“那黑月家族呢?”瑞娜问,“他们肯定没有混沌灵根,也没有被泉水认可的可能。他们为什么还要去?”
墨先生调出之前那份关于寂灭王朝的机密报告:“因为他们不需要进入泉水。他们要做的,是在泉水外围,用寂灭之力‘污染’它。就像往井里投毒,不需要下到井底,只需要把毒药倒进去。”
倒计时在屏幕上跳动:69小时58分。
时间不多了。
凌站起来,走到星图前。他看着那条残缺的航线,看着终点处被加密的空白区域,看着周围标注的各种危险警告。
然后他问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我们现在知道泉水可能在漂游深渊,知道大概的时间窗口,知道需要钥匙或者某种认可。但我们不知道具体坐标,不知道钥匙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黑月家族现在到哪了。是这样吗?”
墨先生点头:“基本上。”
“那么,”凌转身,“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去漂游深渊。到了那里,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
瑞娜调出航行计划:“按照航线,第一个航标点需要反引力护盾,这个我们可以用飞船现有的设备改装,但需要十二小时。第二个点需要静滞力场发生器,这个还没买到。第三个点……混沌可渡,这个只能靠你。”
“黑市采购什么时候去?”凌问。
“天一亮就去。”瑞娜看了眼时间,“还有四小时。我建议分两组:我和艾莉丝去采购飞船改装材料,你和墨先生去联系静滞力场发生器的卖家。但凌,黑市现在很危险,克罗尔集团的悬赏已经传开了。”
“我知道。”
“还有一件事。”艾莉丝插话,“我刚刚监测到,永恒集市的港口调度系统里,新增了三条前往‘漂游深渊边缘’的货运航线申请。申请方都是空壳公司,但资金源头……指向黑月家族的外围账户。”
“他们也在做准备。”墨先生说,“不是直接去深渊核心,是在边缘建立前哨站。这意味着他们可能掌握了更精确的坐标,知道泉水具体会在哪个子区域出现。”
凌看向倒计时。黑月家族领先六小时出发,现在又在边缘建立前哨。如果让他们抢先把整个区域封锁起来……
“艾莉丝,”他说,“你能入侵港口系统,给他们的航线申请制造点‘麻烦’吗?比如审批延迟,或者路线调整?”
“可以,但最多拖延二十四小时。”艾莉丝快速计算,“再久就会引起怀疑,而且他们可能有备用方案。”
“二十四小时够了。”
凌走到舷窗前,外面永恒集市的灯火在黑暗中连成一片光的海洋。他知道,天亮之后,当他们踏入黑市的那一刻,就会正式进入这场与时间、与敌人、也与未知的赛跑。
而赛跑的终点,在漂游深渊的最深处。
那里可能有修复灵根的唯一希望,也可能有等待已久的死亡陷阱。
更可能有第三股势力——那个被称作“泉水”的、有意识的存在,正在默默观察着所有奔向它的生灵。
终端在这时震动,是老狗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一行字:
【你要找的泉水,在深渊的“心跳”里。小心,那里不止你们一批人。】
凌关掉信息,看向工程台上那块黑色石板。石板表面的银色纹路还在微微发光,像在呼吸。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转头问墨先生:“您当年找到这块石板的那个遗迹……具体在哪里?”
墨先生沉默了几秒,才说:“也在漂游深渊。但不是湮灭回廊,是另一个区域,叫‘寂静坟场’。”
“那里有什么?”
“有更多这样的石板。”墨先生的声音变得低沉,“还有……无数试图寻找泉水、最终却永远留在那里的探险者的遗骸。”
他看向凌,机械眼球的光芒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
“凌,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他说,“当年和我一起去那个遗迹的,还有三位同僚。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回来。其他三人……都疯了。他们在遗迹里看到了什么东西,或者听到了什么声音,回来后就开始胡言乱语,最后自我了断。”
“他们看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墨先生摇头,“因为我也看到了,但我选择……忘记。用禁忌芯片的技术,强行删除了那段记忆。我只记得一件事:离开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遗迹深处,那里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看着我。那不是人的眼睛。”
他顿了顿。
“也不是任何已知生物的眼睛。”
倒计时在屏幕上跳动:69小时30分。
窗外的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