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淮领着文清来到康家,康母在院中看着孩子们玩耍,脸上笑容灿烂,一点伤心的样子都没有。康母听到动静,转头门口看来,脸上的笑容已收起,瞬间变成难过的样子。见顾景淮领着一位她不认识年轻貌美的姑娘走了进来,顾景淮手中还提着药箱。
康母忙把嘴角那抹来不及收起的弧度往下压,眼圈迅速泛红,迎上前时声音已带着哽咽:“景淮来了?这位是……”
顾景淮微微颔首,语调客气却透着疏离:“康伯母,这是文清同志,周老的外孙女,我对象,康老请来给康峻看病的医生。”
前面“周老的外孙女”这句话,让康母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亮光,但后面的那一句‘请来给康峻看病的医生’让康母眼底那点亮光倏地一缩,像被针尖扎了一下,那抹刻意堆出的悲痛险些破功。她下意识攥紧了手帕,指节发白,声音却愈发柔得发颤:“原来是文同志,快请进。我们康峻……可就指望你了。”
说着,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帕子却干干爽爽,没沾半点泪痕。
文清垂睫:“先带我去看一下病人吧。”
康母忙不迭点头,侧身让开路:“在这边,文同志请随我来。”
康母走在前头,文清和顾景淮跟在她身后,来到东边的一间房间。走进室内,窗帘半拉,光线昏暗,药味与湿气混在一处,闷得人胸口发紧。床上躺着个年轻男子,脸色苍白,唇色发青,双眼紧闭,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床头摆着台老式吸痰器,旁边支架上挂着两瓶点滴,一滴一滴,慢得像垂死挣扎。
文清直接拉开窗帘,把窗户开了一小缝,一缕微风吹进来。康母看见文清把窗户打开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阳光照进屋里,房间明亮了起来,文清先扫了一眼房间摆设,还算干净。
文清来到床边,先伸手去探脉,指腹落在腕上,寸关尺沉细如丝,静了片刻,又翻开康峻眼皮,看了看瞳孔,瞳孔对光反射迟钝,典型的深昏迷体征,再伸手探了探他呼出的气息,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掀开被角,腹部的枪伤已经结疤快好了。
“病历。”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利落。
康母忙从抽屉里捧出一摞资料,手抖得纸页哗哗响。文清翻得极快,目光在化验单与ct报告上迅速掠过——颅脑挫伤伴弥漫性轴索损伤,术后仍呈植物状态,中枢及外周电解质紊乱。
康老爷子被人告知文清到了,急忙赶来康峻房间。走进康峻卧室,看见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拿着化验单与报告在那低头看着,愣了愣,回过神来,看文清专注的样子也没有打扰她。
等了一会儿,看文清抬头,康老爷子赶紧上前,来到文清跟前。
“文同志你好,我大孙子?”
文清刚抬起头,一人就出现在眼前,她指尖本能地收紧,差点把病历当成暗器横挡出去。好在下一秒想起这是在康家,动作硬生生收住,只把病历纸边捏出一道折痕。她暗暗吐了口气,面上仍平静,朝老人轻轻点头:“康老爷子,您孙子的病历我刚看完,两种治疗方法,一是彻底治疗,二是保守治疗。”
康老爷子拄着拐杖的手一紧,指节泛白,声音却还稳得住:“文同志,您说的彻底治疗……可是要开颅?”
文清点了点头,把病历合上放在床头柜上,看向康老爷子:“开颅是最后一步。治疗分三步:第一步,先以银针配合药物,把颅底淤血化开,让压迫主神经的弹片慢慢的挪动,最终让受压的脑干主神经重新打开,促他苏醒。
第二步,醒来后,还要连续一个月针灸,把脑颅里的子弹稳定在一个地方,让它不再随血流移位;同时用汤药养髓壮元,防止脑组织增生粘连。
第三步,等体征完全平稳、弹片被纤维膜包裹固定后,再开颅做一次性取出。那时出血量最低,风险最小,术后恢复也最快。”
康老爷子听完,拄着拐杖的手背青筋暴起,沉默片刻,沉声问:“成功率几成?”
文清直视老人:“七成。”
康老爷子喉结滚动,像把千斤重的石头往下咽,声音发沙:“那……保守治疗呢?”
“保守治疗,不动刀,也不取片。第一步同样用银针把淤血化开,让弹片离开‘生死区’,把它卡死在脑干外的安全间隙里;随后还是靠药物和针灸,让纤维组织把弹片牢牢包裹,使它终生不再移位。优点是不开颅、风险低;缺点是弹片永留颅内,患者不能剧烈运动、不能情绪波动太大,一旦头部再受撞击,弹片仍可能移位。”
她顿了顿,给老人留出消化的空隙,又补一句:“保守治疗成功率九成,但‘隐患’伴随终生;彻底治疗七成,可一了百了。康老爷子,您和家人商量后,再给我答复。不论选哪条路,我都会尽力。”
康老爷子闭了闭眼,仿佛要把翻涌的情绪压回胸腔,再睁开时,目光沉沉:“是不是彻底治疗和保守治疗,第一步都一样?”
文清点头:“是,第一步都得先‘化淤醒神’。用银针把颅底淤血疏散,让受压的脑干先缓过气来。只有弹片松动、离开生死区,后面才有选择余地。这步无论最终走哪条路,都省不掉。”
康老爷子拐杖“咚”一声杵地,像是下了最后决心:“那就先走第一步!文同志,什么时候能开始?”
“现在就可以。”
一句话,让屋内众人瞬间绷紧了神经。康母攥着手帕,下意识想开口阻拦,却被康老爷子抬手止住。老人目光灼灼地盯着文清:“需要准备什么?我立刻让人去办!”
文清目光扫过康母,摇了摇头“什么也不用准备,只需要其余人全部退到门外,保持绝对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