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地织着,葆仁堂的药柜被水汽润得发亮。林薇正用细棉线切割刚熬好的黑膏药,膏体在油纸间泛着幽光,像一块块浸了药香的墨玉。陈砚之蹲在灶台前,往铜锅里添了把桑枝,火苗舔着锅底,将当归、川芎的醇厚药香逼得愈发浓郁。
“砚之,王大爷的膏药晾透了没?他儿子说今儿一早就来取。”林薇捏着棉线的手顿了顿,鼻尖萦绕着膏药里的肉桂气息,“这膏药用了细辛和花椒,按爷爷说的‘老寒腿得用烈火攻’,够劲儿吧?”
陈砚之直起身,用竹刀挑起一块膏药看了看:“够劲儿,但得提醒他,贴两小时就揭下来透气。他上次贴太久,皮肤起了层小红疹子,这次得格外注意。”他转身从药柜抓了把地肤子,“你把这个碾成粉,装在小布袋里,让他疹子痒了就擦点,比皮炎平温和。”
话音刚落,门帘就被“哗啦”掀开,王大爷的儿子扶着老爷子进来。老人裹着厚棉袄,膝盖上还贴着昨天的旧膏药,脸色却比上次红润多了:“小陈大夫,这膏药真神了!昨儿贴完,夜里腿没抽疼,居然能蜷腿了……”
陈砚之赶紧搬过藤椅,伸手按住老人的膝盖,指尖轻轻按揉:“大爷,这儿还觉得僵硬不?”他指腹划过膝盖内侧的凹陷处,那里曾肿得像个发面馒头。
“硬劲儿小多了,就是弯到九十度还费劲。”王大爷试着屈腿,疼得龇牙却带着笑,“比前阵子强百倍!那时候别说弯腿,走两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林薇已经把新膏药烤软,用掌心焐得温热:“大爷您别急,我给您换贴新的。这膏药里加了透骨草,能往骨头缝里钻,比上次的劲儿更透。”她小心翼翼地揭下旧膏药,见老人皮肤泛着健康的淡粉色,松了口气,“您看,这次没起疹子吧?按我说的定时揭,皮肤就扛得住。”
王大爷的儿子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插言:“大夫,我爸这病缠了十五年,大小医院跑遍了,都说得换关节。你们这膏药真能把这沉疴解了?”
陈砚之正给老人搭脉,指尖下的脉搏沉缓却已带了些力道:“能解,但得慢慢来。您看这方子,”他指着桌上的药方,“内服的独活寄生汤加了牛膝和杜仲,牛膝能引药下行,专攻膝盖;杜仲用盐炒过,既补肝肾又强筋骨,就像给关节搭了个‘支架’。配合膏药里的肉桂、细辛,内外夹攻,比单换关节稳妥。”
林薇已经把新膏药贴上,用掌心慢慢焐着让它贴合:“大爷,您贴完试试按揉阳陵泉穴,就在膝盖外侧那个小骨头尖下面。按到酸胀的地方多揉会儿,能帮着膏药里的药劲儿往经脉里走。”
王大爷依言按揉,没多久就“哎哟”一声:“酸!酸到小腿肚子了!”
“酸就对了,”陈砚之笑着递过药方,“这是气血通了的反应。您看这方子上的剂量,独活15克、桑寄生12克,这俩是治腰膝疼痛的主力,就像两把小凿子,专门凿开关节里的‘寒湿疙瘩’;再加3克细辛,别看量少,能把风寒湿邪从骨头缝里拔出来。”他顿了顿,又叮嘱,“熬药时放三枚大枣,中和一下药的苦味,喝完别立马躺下,在屋里慢慢走两步,让药劲儿往下沉。”
里屋传来爷爷的声音:“小王,让你爸试试艾草煮水泡脚。”老人拄着拐杖出来,手里拿着个布包,“这是三年陈艾,加了点生姜和粗盐,煮水晾到温乎,每天泡20分钟。艾叶温经,生姜散寒,粗盐能把湿气往出吸,跟膏药凑一对,效果翻倍。”
王大爷接过布包,激动得直抹眼:“老爷子,你们真是活菩萨!我这腿折腾了半辈子,没想到到老了,还能遇上治根的法子……”
“治根得靠养。”爷爷坐在竹椅上,慢悠悠地说,“平时别蹲别跪,捡东西就弯腰;天凉了记得戴护膝,别让潮气再钻进去;饮食上多吃点羊肉、韭菜,都是温性的,比吃那些生冷水果强。”
正说着,林薇忽然“呀”了一声:“陈砚之,你看李奶奶来了!”
众人抬头,只见李奶奶拄着拐杖,自己走进来了。老人前些日子还得靠人背,此刻却能慢慢迈步,膝盖上的膏药贴得整整齐齐:“小陈大夫,小林姑娘,你们的膏药救了我!昨儿去公园,居然能跟着老姐妹跳半支广场舞了!”
陈砚之看着她灵活的步态,眼底漾起笑意:“奶奶,您这是湿热痹阻,跟王大爷的寒证不一样,所以膏药里加了黄柏和苍术。您看,”他指着药柜上的标签,“寒证用肉桂、细辛,热证用黄柏、青黛,这就是中医说的‘辨证施治’,不能一刀切。”
李奶奶连连点头:“懂!就像种地,旱了浇水,涝了排水,你们这膏药,就是给咱这老骨头‘对症下药’呢!”
雨还在下,葆仁堂里却暖融融的。王大爷的儿子拿着药方去抓药,李奶奶正跟林薇讨教泡脚的法子,陈砚之则在灶台前翻动新熬的药油,爷爷坐在窗边,看着这一切,嘴角噙着满足的笑。药香混着雨气在屋里缠成一团,那些被老寒腿折磨了半生的沉疴,正被这一方方黑膏药,一点点化解在暮春的温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