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下了三天没歇脚,葆仁堂的门槛缝里都渗着潮气。林薇正用棉布擦着药碾子,听见门口铜铃叮铃响,抬头就见个穿深蓝色工装的大叔扶着墙挪进来,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肿得发亮,裤管磨过皮肤时,他疼得龇牙咧嘴。
“张叔,这腿又犯了?”林薇赶紧丢开布迎上去,顺手拖过张藤椅。陈砚之从里屋掀帘出来,手里还捏着半张处方,见这情形也快步走过来,指尖刚搭上大叔的脉,就皱起眉。
“前儿就觉得不对劲,”张叔喘着气拍了拍膝盖,“昨儿淋了点雨,夜里疼得直哼哼,早上起来腿就肿成这样,弯都弯不了。”他掀起裤腿,膝盖处又红又热,按下去就是个浅坑,半天没弹起来。
陈砚之摸了摸肿胀的膝盖,又翻了翻张叔的眼皮,指尖在他脚踝处的太溪穴按了按,抬头问:“夜里是不是总醒?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张叔吐出舌头,舌苔又白又腻,边缘还沾着些口水沫子。“可不是嘛,刚要睡着就疼醒,躺着坐着都不是滋味。”他咂咂嘴,“嘴里也淡得慌,吃啥都没味儿,还总觉得肚子胀,想拉又拉不出来。”
林薇在一旁搭话:“您这风湿性关节炎怕是又犯了,上次就跟您说别贪凉,秋雨比冬雪还渗骨头呢。”她转身从药柜里抽了张油纸,“砚之,你看这情况用啥方子?”
陈砚之捻着手指沉吟:“脉沉缓,舌淡苔白腻,肿处皮温高却怕冷,是寒湿郁久化热的路子。光用温阳散寒的药怕是压不住这股热,得寒热搭着来。”他走到药柜前,手指在抽屉上敲了敲,“取桂枝10克,先通阳化气;苍术12克,燥湿健脾,您这肚子胀、舌苔腻,都是脾湿重的缘故。”
“要不要加麻黄?”林薇递过戥子,“他这肿得厉害,麻黄能发汗消肿。”
“加6克就行,”陈砚之接过戥子称药,“但得配着知母10克,不然麻黄温燥,怕把郁热捂得更厉害。再加15克薏苡仁,既能祛湿又能清热,正好对付这湿郁化热的肿。”他边称边说,“张叔您这腿,不光是膝盖的事儿,脾湿运化不动,湿气往关节里钻,才总好不了。”
张叔叹口气:“那咋办?总不能天天躺床上吧。”
“还得外治配合着来,”林薇已经找出个陶钵,“我这就捣点新鲜的泽兰和忍冬藤,加醋调成糊,敷在膝盖上,能消肿止痛。泽兰活血,忍冬藤清热,正好跟汤药搭着。”
陈砚之补充道:“再扎几针,取犊鼻、内膝眼、阳陵泉,通经活络。不过得先在大椎穴上拔罐,把表层的寒气拔出来点,不然针气透不进去。”他写好处方,又叮嘱,“这药得用生姜三片、大枣两枚当药引,先泡半小时,大火烧开转小火煎二十分钟,倒出来晾温了喝,一天两回。”
张叔看着药方上的字,挠了挠头:“我这记性差,煎药的时候要是忘了时间咋办?”
“我给您标在药包上了,”林薇已经把药分包好,袋子上用马克笔写着“浸泡30分钟”“大火10分钟”“小火20分钟”,“您就照着上面的做,错不了。对了,煎药的锅别用铁锅,用您家那口砂锅就行。”
陈砚之这时已经拿出了针灸针,酒精灯上烤了烤针尖消毒:“张叔,放松点,针进去可能有点酸麻感,那是气通了,别怕。”他捏起针,在犊鼻穴处快速刺入,捻转了几下,张叔“哎哟”一声,随即又说,“哎?好像有点酥酥的,没那么疼了。”
“这就对了,”陈砚之调整着针的角度,“等下再给您灸两壮,用隔姜灸,借着姜的温性把湿气逼出来点。”
林薇的药糊也捣好了,用纱布裹着敷在张叔膝盖上,再用弹性绷带缠好:“这糊每天换两次,要是觉得烫得慌就揭下来歇会儿,别硬扛着。”她又转身去厨房,“我给您煮碗生姜红枣水,喝完发点汗,能舒服点。”
张叔看着缠满绷带的膝盖,又看了看扎着针的腿,忍不住笑:“还是你们这儿周全,医院光让拍片打针,哪有这心思管这些。”
“您这老毛病,就得慢慢调,”陈砚之取下酒精灯,“等这肿消了,我再给您调方子,加些补肝肾的药,把底子补牢了,明年秋天就少遭点罪。”他起了针,又在张叔的足三里穴按揉起来,“这儿多揉揉,能帮着健脾,以后吃饭香了,湿气也少些。”
林薇端着姜枣水出来,递给张叔:“趁热喝,喝完盖上毯子躺会儿,出点汗别吹风。”她看了眼陈砚之,两人眼神一对,都笑了——这秋雨缠人的日子,能看着病人眉头舒展些,比啥都值当。
正说着,门口铜铃又响了,一个穿校服的姑娘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手里捏着张假条,小声说:“请问,这里能贴三伏贴吗?我妈说去年在这儿贴了,冬天没怎么咳嗽……”
林薇眼睛一亮,朝姑娘招手:“进来吧,正好这两天能贴加强贴,砚之,你给看看她的体质?”
陈砚之点点头,示意姑娘坐下,指尖轻轻搭在她手腕上,窗外的雨还在下,敲得屋檐哒哒响,葆仁堂里的药香混着姜枣的热气,倒比往常更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