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门口的老槐树不知活了多少年,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到二楼窗沿,蝉鸣声里,陈砚之正蹲在树根下翻晒艾草,林薇端着个搪瓷盆出来,里面是刚挑拣好的金银花。
“你倒会找地方,树荫底下凉快点。”林薇把盆往石桌上一放,弯腰看他手里的艾草,“这陈艾晒得够干,灸起来烟肯定顺。”
陈砚之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去年的陈艾,放得越久劲儿越足。昨儿张大爷说他膝盖犯风湿,等下过来做艾灸,用这个正好。”他抬头看了看日头,“这时候日头毒,灸着舒服,还能把湿气逼出来。”
正说着,老槐树下慢悠悠晃过来个老爷子,背有点驼,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红木拐杖,拐杖头雕着个小葫芦。“小陈医生,小林医生,”老爷子声音有点哑,像是被烟呛过,“又来麻烦你们了,这阵子总觉得胸口闷,喘不上气,晚上躺平了更厉害,得垫俩枕头才好点。”
林薇赶紧搬过竹椅:“李爷爷您坐,先歇会儿。”她伸手要去扶,被老爷子摆手拦住:“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还没到动不了的地步。”
陈砚之已经摸出脉枕:“李爷爷,把手腕伸出来我看看。”他指尖搭上去,眉头微蹙,半晌才开口,“脉沉细得很,还带点滑象。您这是痰湿堵在肺里了,气都给憋住了。”
“可不是嘛,”老爷子叹了口气,“夜里躺下去就觉得胸口压着块石头,好不容易睡着,一翻身就呛醒,咳嗽半天,痰还特别多,白乎乎的跟浆糊似的。”
林薇在旁边记着症状,抬头问:“爷爷,您是不是爱吃甜的?我看您上次带的点心都是豆沙馅的。”
老爷子笑了:“还是小林医生心细,是爱吃点甜的,老伴走了,没人管着,就贪这口。”
陈砚之收回手,站起身:“甜的得先停停,痰湿就是甜腻东西喂出来的。您这情况,得温化寒痰,还得顺顺气。”他往药柜那边走,“林薇,记方子:苏子10克,莱菔子10克,白芥子6克,这三子养亲汤是基础,能化痰下气。再加半夏10克,陈皮6克,茯苓15克,这是二陈汤底子,燥湿化痰的。”
“要不要加厚朴?”林薇笔尖顿了顿,“老爷子说胸口闷,厚朴能行气宽中。”
“加6克,”陈砚之点头,正在抓苏子的手没停,“再加点杏仁10克,降气止咳,他不是总呛咳吗?正好用上。”他掂量着莱菔子的分量,“这莱菔子得炒过,生的太冲,怕老爷子胃受不了。”
老爷子听着直点头:“你们说的我不懂,反正听你们的准没错。前阵子去医院拍片子,说我肺里有阴影,吓死个人,还是你们这儿踏实。”
林薇递过杯温水:“爷爷别担心,医院那是说您肺里有痰饮,不是别的。咱们先把痰化了,气顺了,再去复查肯定不一样。”她转头问陈砚之,“要不要配合艾灸?膻中穴和肺俞穴,温温肺。”
“嗯,”陈砚之抓完药,往纸上包,“艾灸得用刚才晒的陈艾,火力温和。膻中穴灸个15分钟,肺俞穴两边各10分钟,灸完喝杯温水,别着凉。”他把药包递给老爷子,“这药得泡半小时再煎,大火烧开转小火,煎20分钟就行,一天喝两次,早晚饭后温着喝。”
“对了,”林薇补充道,“爷爷您要是夜里呛得厉害,就按按鱼际穴,在手掌这儿,”她捏着老爷子的大拇指根,“按到发酸就行,能缓解点。”
老爷子拄着拐杖站起来,接过药包揣进怀里:“好嘞,都记着了。这老槐树底下坐着就是舒服,比医院那白墙看着顺眼多了。”
陈砚之笑了:“您常来,树下凉快,我们再给您泡点陈皮茶。”
老爷子摆摆手:“不耽误你们忙,我这就回去煎药。等我好了,给你们带两斤我种的绿豆,熬汤喝。”
看着老爷子慢悠悠走远,林薇捡起片槐树叶:“这三子养亲汤用得妙,老爷子年纪大了,运化不好,莱菔子还能帮着消食。”
陈砚之蹲下去继续翻艾草:“嗯,痰湿重的人,光化痰不行,还得助他自己运化,不然痰总也化不干净。”他抬头看了看浓密的槐树叶,“这老槐树也通人性,总在这儿看病,都觉得踏实。”
林薇笑着把金银花往竹匾里倒:“可不是嘛,连李爷爷都说这儿比医院顺眼,咱们这葆仁堂,靠着这棵老槐树,倒成了街坊的定心丸了。”
蝉鸣声声里,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像是在应和着这话。药香混着艾草的气息,随着风飘散开,把葆仁堂的影子,轻轻印在每个来这儿寻医问药的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