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会互相影响?”苏泓直接问道。
殷冥的指尖在乌沉铃铛上轻轻划过,碧眸中闪过一丝暗芒。他没有回答,只是手腕微震。
“嗡——”
乌沉铃铛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不似金属,倒像某种沉睡的凶兽苏醒的吐息。几乎同时,苏泓腰间的索红铃骤然绷紧,三枚莲瓣银铃自主震颤,发出清越却急促的锐鸣,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顺着那共鸣的铃音,如同冰锥般直刺苏泓经脉。
苏泓闷哼一声,只觉四肢百骸瞬间僵冷,血液都要冻结。但几乎是身体的本能,他足下已下意识地交错踏出,身形如被风吹动的流云,倏然向左侧飘开三步。
那三步看似简单,却在间不容发之际,险险避开了寒气最盛的核心。
殷冥原本慵懒倚在榻上的身形不知何时已挺直,碧眸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
“咦?”
他身影如鬼魅,玄色衣袂拂动间已迫近苏泓身前。一只手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取苏泓肩胛,另一只手并指如剑,悄无声息地点向他腰侧要穴,角度刁钻狠辣。
苏泓手腕急抖,暗红长绫如拥有生命般昂首蹿出,绫梢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圆弧,缠向殷冥探来的手腕,试图以巧劲引开这致命的擒拿。同时,他腰肢柔韧地一折,足尖在地面玉砖上轻轻一旋,整个人仿佛失去了重量,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柔韧姿态,从殷冥指风的缝隙间滑了出去。
衣袂飘飞,带起细微的风声。
殷冥攻势落空,却并未追击。他站在原地,碧眸紧紧锁住苏泓方才移动时脚下踏过的方位,那几个位置隐隐勾勒出玄妙的轨迹。
“步踏参商,动若永隔……”他低声念出这八个字,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审视,目光锐利如刀,刮过苏泓全身,“《参商谒帝》?沈忘忧竟将这门步法传给了你?还是个男子?”
他话音未落,身形再次晃动,这次速度更快,只留下一道模糊的玄色残影。苏泓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已按上他的后心要穴,浑厚阴寒的内力瞬间透入,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内息流转路线。
索红铃发出一串杂乱的颤音,随即无力地垂落。
苏泓身体一软,被那股力道带着,身不由己地向后倒去,正好跌入那张铺着雪白兽皮的宽大软榻。
殷冥随即俯身逼近,一手依旧按在他后心要穴,另一只手却已搭上他的腕脉。指尖冰凉,带着探查的内息,强势地闯入苏泓的经脉。
苏泓试图挣扎,但穴道被制,内力被封,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他只能抬起眼,平静地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双碧眸,里面翻涌着探究、疑惑,以及一种发现猎物的兴味。
“内力稀薄,根基尚浅……”殷冥微微蹙眉,指尖的内息在苏泓经脉中游走,如同冰冷的蛇,“运转路数确有几分‘参商’的影子,但残缺不全,只得其形,未得其神……嗯?这核心的行功路线,怎么更像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更深的玩味,“……呵,原来是套了层壳子。沈忘忧倒是谨慎,只传了你最粗浅的入门奠基之法,掩人耳目么?”
他靠得极近,冰冷的呼吸几乎拂在苏泓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冷香。
“真是暴殄天物。”殷冥低语,碧眸如同深潭,倒映着苏泓平静无波的脸,“空守宝山而不自知。你可知道,你学的这残缺步法,与你腰间这铃铛,原是一体?”
他并未等苏泓回答,仿佛只是自言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苏泓的腕骨,感受着那皮肤下温热的血脉流动,与他自身冰寒的内息形成鲜明对比。
“百年前,我教圣女,也曾持着那三枚银铃,在这座大殿里,踏出过类似的步伐。”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缥缈,“她遇上了当时的听雪剑主,一个据说修了无情道,剑心冷得像冰的男人。”
殿外呼啸的风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遥远,殿内只剩下他低沉的话语和苏泓清浅的呼吸。
“教中让她去破他道心,她去了……”殷冥的指尖微微用力,碧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结果,道心没破,她自己的心先丢了。叛教而出,连带这铃铛,也成了别人的定情信物。”
他忽然轻笑一声,带着说不清的嘲弄:“你说,这是不是讽刺?本该惑乱人心的魔教至宝,反倒成了有情人互许终身的见证。他们二人后来还借此创出了一门奇特的功法,据说能双双窥得武道极致……可惜,后世无人得见。”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苏泓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审视:“沈忘忧将这与铃铛同源的步法传给你,又将这铃铛赠与你……他到底想做什么?养着玩?还是……”他俯身,在苏泓耳边低语,气息冰冷,“他也想效仿祖师,玩一出……破而后立的游戏?”
苏泓微微偏头,避开了那过于贴近的冰冷气息,依旧沉默。老师的意图,他从未深思,也不需要深思。
殷冥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眼中兴味更浓。他直起身,收回按在苏泓后心的手,也松开了对他的钳制。
“带他去‘寂心阁’。”他对着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出现的盲眼侍女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好生照看。”
侍女无声行礼。
苏泓从软榻上坐起,活动了一下有些僵麻的手腕,看了殷冥一眼,便沉默地跟随侍女离去。
殿门在身后合拢。
殷冥独自立于殿中,摩挲着手中的乌沉铃铛,碧眸幽深。
残缺的功法,契合的铃铛,平静得异乎寻常的少年……沈忘忧,你究竟在下怎样一盘棋?而这枚意外的棋子,又会在局中,激起怎样的变数?
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尾误入网中的小红鲤,鳞光倒是漂亮得紧。是养在琉璃缸里赏玩,还是慢慢拆吃入腹……且看本座心情。沈忘忧,这份薄礼,倒是送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