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刃”行动的代价是惨重的。
当那枚昂贵的生物修复舱闪烁着柔和的蓝光，开始缓缓愈合琳娜断裂的骨骼和修复她体内多处震荡伤时，辉霜冽站在观察窗外，沉默地注视着那张依旧苍白的脸。
她血色眼眸紧闭，眉头微蹙，仿佛在昏迷中仍在经历着战场的惊涛骇浪。那非人的力量与感知，曾数次在危机中扭转局面，却也让她承受了超越常人的伤害。
不仅仅是琳娜。参与行动的两支精锐小队，总计二十人，阵亡四人，重伤七人，几乎人人带伤。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了敌后关键节点的瘫痪，以及宝贵的喘息时间。
战场上的变化是显着的。复兴要塞那个前进补给协调中心被毁，导致了前线部队弹药补给、伤员后送和指挥协调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混乱。至少在未来两到三天内，他们很难再组织起之前那种持续、高强度的协同进攻。侦察无人机传回的画面显示，复兴要塞的进攻部队整体后撤了大约三到五公里，转入防御态势，并开始加紧修复受损装备、重组部队和建立新的后方节点。
柏淋市的防线前，出现了开战以来难得的、相对平静的间歇。枪炮声变得零星，只有双方侦察兵在前沿“无人区”偶尔交火。
但这平静之下，是双方都在疯狂舔舐伤口、积蓄力量、谋划下一步的紧张。
地下指挥中心，会议气氛依旧凝重，但少了几分开战初期的绝望，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冷峻计算。
“我们赢了时间，但远未赢得战争。”辉霜冽指着地图上复兴要塞重新构筑的、看似收缩但更加厚实的防线，“敌人损失了部分补给能力和指挥效率，但主力犹存，技术优势和总体兵力优势依然明显。这次挫折只会让他们更加谨慎，下一次进攻，准备会更充分，打击会更致命。”
“我们的损失同样需要时间弥补。”王尔调出详细的战损报告，“坦克损失超过十五辆，其中四辆‘嫁接者’完全损毁，修复困难。兵员损失……开战至今，阵亡和重伤失去战斗力者已超过六百人，占我们总兵力的十分之一以上。弹药库存，尤其是特种弹药，已降至危险线以下。”
“最大的问题是士气，”凯卫尔补充道，他的侦察兵一直在监听和分析敌我双方通讯频道的情绪，“我们的士兵很顽强，但连续的高强度战斗和惨重伤亡正在消耗他们的精神和体力。而敌人……虽然暂时受挫，但其组织度依然很高，下层士兵对上层指挥和技术优势的迷信尚未打破。”
卡呐利胳膊上换了新绷带，哼了一声：“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等着他们养好伤再来打？还是趁着他们乱，我们主动出击，再捅一刀？”
主动出击？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个可能性。但看看己方同样疲惫不堪的部队和捉襟见肘的物资，再看看敌人即便收缩也依然严密的防线，这个想法显得有些不切实际。
“主动大规模进攻不现实，”辉霜冽摇头，“但完全被动等待也不行。我们需要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做几件关键的事。”
他竖起手指：
“第一，也是最紧急的：恢复和增强我们的打击力量。王尔，你实验室的优先级调整。全力修复受损坦克，尤其是‘嫁接者’。加速新型‘贫铀-钨’穿甲弹的生产线建设，我要在敌人下次进攻前，至少有一百枚库存。同时，‘冰雹’火箭炮的弹药生产线必须恢复最大产能，常规弹和增程弹都要。我们还需要更有效的反制敌人‘幽魂’、‘猎杀者’这类轻型机甲的手段，看看能不能从缴获的残骸里找到灵感，哪怕搞出点单兵反机甲武器也好。”
王尔点头：“修复和弹药生产可以立刻安排。反机甲武器……敌机甲的能量护盾和机动性是难点，我们需要时间研究。”
“第二，巩固防线，补充兵员。”辉霜冽继续说，“前线工事连夜加固，特别是反坦克壕、雷区和隐蔽火力点要增加密度。凯卫尔，你的侦察部队不能松懈，反而要加强，我要知道敌人每一辆坦克的调动，每一个新阵地的建立。兵员方面……启动第二级动员令，从市民中征召有过军事经验或身体素质达标者，进行紧急训练，补充到步兵和辅助岗位。同时，提高战斗津贴和抚恤标准，稳定军心民心。”
凯卫尔：“明白。我会让无人机和侦察小队像梳子一样把敌人新防线梳理一遍。”
“第三，也是长远之计：人才培养和技术储备。”辉霜冽的目光扫过众人，“这场战争暴露了我们人才梯队的薄弱。有经验的车组、炮手、侦察兵损失一个少一个。王尔，从今天起，你的实验室不仅要搞研发，还要带学徒，把关键技术扩散下去。卡呐利，从‘游隼’和一线部队里挑好苗子，办个速成培训班，不指望他们立刻成兵王，但至少要掌握保命和协同的基本技能。我们不能只靠几个王牌和系统。”
卡呐利挠头：“培训？这活儿……行吧，我试试。”
“第四，情报和外交的再次尝试。”辉霜冽说出最后一点，也是风险最高的一点，“复兴要塞不会永远是我们唯一的敌人或潜在对手。凯卫尔，尝试用更隐蔽的渠道，联系之前我们知道的、可能与复兴要塞有摩擦或至少保持中立的幸存者势力，哪怕只是交换一些边缘情报。我们需要知道复兴要塞的后方是否稳固，是否有其他势力在觊觎这场战争的结果。”
凯卫尔面色凝重：“这很危险，容易引狼入室，或者被复兴要塞的情报网捕捉到。”
“所以必须极其谨慎，用死信箱，用一次性密码，不直接接触核心。”辉霜冽强调，“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信息，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可能影响战略判断。”
会议结束，各项任务迅速部署下去。柏淋市在短暂的战斗间歇中，开始了另一场与时间和资源的赛跑。
接下来的几天，城市内外呈现出一片繁忙而又透着疲惫的景象。
兵工厂里，机床的轰鸣声几乎未曾停歇。受损的坦克被拖回维修车间，技工们如同外科医生般，切割、焊接、更换部件。新的炮管从冶炼中心运出，被吊装到坦克底盘上。弹药生产线上，人们小心翼翼地将高能炸药填入弹体，尽管眼睛布满血丝，但动作依旧一丝不苟。
前线，士兵们轮换着回到相对安全的二线休整。他们抓紧时间吃饭、睡觉，修补破损的装备，交流着战斗经验。新补充进来的民兵显得紧张而稚嫩，在老兵的带领下，熟悉着武器和阵地。
训练场上，卡呐利扯着嗓子，连比划带骂地教导着挑选出来的士兵如何进行小组突击、反坦克埋伏和战场急救。王尔的实验室则开放了部分区域，让一些有技术背景的年轻人接触基础的机械原理和弹药知识。
辉霜冽则马不停蹄地视察各个关键部门，慰问伤员，稳定士气。他特意去了一趟医疗区，隔着修复舱的观察窗看了琳娜很久。她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修复进度显示良好，但何时能醒来仍是未知数。
“她会没事的，指挥官。”负责医疗的主管低声道，“系统提供的技术很先进，她的体质也……异于常人。只是需要时间。”
辉霜冽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想起了琳娜在战场上那苍白而坚定的身影，想起了她昏迷前可能经历的危险。这个由敌人武器残骸中诞生的“白纸”，正在用她的方式，为这座给予她新生的城市浴血奋战。
与此同时，在更隐秘的战线上，凯卫尔启动了他精心构建的、为数不多的对外情报渠道。信息如同涓涓细流，在黑暗的废土世界中艰难传递。
几天后，一份来自遥远东南方、一个以贸易和情报贩卖着称的中立据点“徘徊者集市”的加密信息，被送到了凯卫尔手中。破译后的内容，让他的眉头深深皱起。
他立刻找到了辉霜冽。
“指挥官，有回音了，但不是什么好消息。”凯卫尔将信息投影出来，“根据‘徘徊者集市’几个独立情报贩子的交叉验证，复兴要塞对我们发动的这场战争，在其内部并非毫无争议。他们的‘最高委员会’中，似乎存在分歧。一部分激进派主张必须彻底抹除我们，以儆效尤，维护其‘秩序’权威。但另一部分较为务实的派系，则认为这场战争的代价已经超出预期，开始质疑继续投入是否值得，尤其是在他们东部边境似乎出现了新的、不明威胁活动迹象的情况下。”
辉霜冽眼神一凝：“内部矛盾？新的威胁？”
“信息很模糊，无法确认新威胁的具体性质和规模。但可以肯定的是，复兴要塞并非铁板一块。他们也有自己的麻烦和战略重点。”凯卫尔顿了顿，“另外，还有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据说，在更遥远的北方，存在一个技术路线更加神秘、行事也更加封闭的幸存者势力，复兴要塞似乎对他们颇为忌惮。”
内部分歧，外有隐忧。这或许是柏淋市可以利用的，但同样也可能是更危险风暴的前兆。
“情报继续收集，但要更加小心。”辉霜冽沉吟道，“如果我们能证明自己是一块啃不下来的硬骨头，或许能加剧复兴要塞内部务实派的声音。但前提是，我们必须撑过下一次进攻，并且要让他们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他走到地图前，看着敌我双方重新形成的对峙线，一个更加大胆，但也更加冒险的计划雏形，开始在他脑中勾勒。
敌人需要时间重整，他们也需要时间恢复。但在敌人预料他们会全力防守、舔舐伤口的时候，或许……可以准备一份小小的、出乎意料的“礼物”，等待他们下次来取。
而这份“礼物”的关键，或许就在王尔实验室那堆日益增多的、从战场上回收的复兴要塞技术残骸之中，也在琳娜那逐渐恢复的、特殊的能力里。
“通知王尔，”辉霜冽转身，目光锐利，“除了修复和生产，我要他集中一部分最顶尖的人手，成立一个‘特种技术应用研究小组’。课题是：如何利用缴获的敌方能量武器和装甲技术，结合我们现有的装备，开发出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或者至少能让他们的优势技术失效的——不对称对抗手段。”
“另外，”他看向医疗区的方向，“等琳娜苏醒后，第一时间通知我。她的能力，可能不仅仅是战斗和侦察那么简单。”
平静的表面下，暗涌正在汇聚。下一次碰撞，或许将决定这片废土上，未来格局的真正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