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龙脊深处,龙骨祭坛谷地。
龙煞虚影崩散后留下的精纯煞气与怨念尚未完全平息,如同无主的幽魂在谷地中呜咽盘旋。空气中弥漫着毁灭后的死寂,以及墨辰残魂彻底消散带来的那一丝悲凉。
血鸠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阴鸷地扫过中央那座最大的白骨祭坛,又落在张问手中那几片镇魂古铃的残片上,冷哼一声:“晦气!折了墨老鬼,就为了这么个破石头?”他指的是祭坛顶端那枚布满裂纹、光芒黯淡的煞核。
影舞默默调息,苍白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但看向那煞核的眼神也带着一丝不甘。鬼手则更加务实,他仔细检查着祭坛上那些古老的符文,眉头紧锁。
张问没有理会血鸠的抱怨。他小心翼翼地将古铃残片收起,这不仅是对墨辰的告慰,此物能抵挡龙煞神魂攻击,材质特殊,或许日后另有用处。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仔细审视着那座最大的祭坛。
祭坛由无数粗大的、呈现暗金色的龙族脊骨垒砌而成,造型古朴蛮荒,带着一种与现代修真文明格格不入的原始气息。上面刻画的符文,并非幽冥洞鬼道符文的诡谲阴森,也非修罗殿魔纹的霸道张扬,而是一种更接近本源、更简洁,却也更令人心悸的纹路。它们扭曲盘绕,仿佛自行生长的血管与神经,最终都汇聚向那枚破损的煞核。
“这些符文……在自行吸收周围散逸的龙煞之气。”鬼手沉声开口,语气带着难以置信,“它们在……自我修复?”
众人凝神望去,果然发现那些黯淡的符文,正以微不可查的速度,从空气中汲取着丝丝缕缕的暗红煞气,破损的煞核上的裂纹,似乎也极其缓慢地弥合了一丝。
张问心中凛然。这祭坛绝非龙煞简单的栖身之所,它更像是一个……能量节点,或者一个坐标。
他走上前,伸出右手,并未直接触碰,而是运转《吞天魔功》,一丝极其细微的吞噬之力如同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祭坛的符文。
嗡——!
就在吞噬之力接触符文的刹那,整个祭坛猛地一震!那些古老符文骤然亮起幽深的光芒,比之前对抗时更加纯粹、更加古老!一股远比龙煞更加冰冷、更加死寂、仿佛能冻结时空、终结万物的气息,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古神缓缓睁开了眼睛,骤然降临!
“小心!”鬼手骇然变色,急速后退。
血鸠和影舞也如临大敌,周身灵力鼓荡。
然而,那恐怖的气息并非针对他们,而是如同找到了某种共鸣,尽数涌向张问!不,更准确地说,是涌向他探出的那一丝吞噬之力,进而逆流而上,冲向他的丹田,冲向那尊混沌魔龙婴!
张问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他的识海中,不再是龙煞引动的个人心魔幻象,而是被强行塞入了一幅幅破碎而宏大的画面:
一片无边无际、没有上下左右之分的绝对黑暗虚空,星辰寂灭,法则崩坏,唯有永恒的“终结”是唯一的主旋律……
一条横跨星域的古老血河,河中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无数世界、无数生灵寂灭后残留的死亡本源……
一座模糊不清、仿佛由无数世界墓碑垒砌而成的巨大门户,门户紧闭,却散发着吸引一切生灵走向最终归宿的恐怖力量……
正是他曾在龙魂记忆和巡天遗迹信息中惊鸿一瞥的——古冥府的景象!
但这股气息,比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关于古冥府的信息都要清晰、都要接近本源!它冰冷、死寂,带着一种漠视一切的“规则”感,仿佛万物终结的最终归宿,本就该是如此。
“呃啊——!”
张问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额头青筋暴起,周身灰金与漆黑二色灵力疯狂冲突、激荡,竟隐隐有失控的迹象!这股突如其来的、精纯至极的古冥府气息,与他体内的混沌龙元、吞天魔功产生了剧烈的冲突,更引动了他元婴深处,那沉睡的“万骸”意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那尊混沌魔龙婴的深处,某个一直沉寂的、冰冷的、贪婪的意志,如同嗅到了无上美味的饕餮,开始缓缓苏醒,散发出一种渴望与……迫不及待!
“张长老!”鬼手见状不妙,试图上前。
“别过来!”张问猛地抬手阻止,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他强行切断那丝吞噬之力,身形踉跄后退数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不容易才将体内翻江倒海般的冲突勉强压下,但那古冥府的气息如同附骨之疽,依旧盘踞在他元婴周围,引动着“万骸”意识的躁动。
他死死盯着那座恢复平静,但符文依旧隐隐流转幽光的祭坛,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祭坛,绝对与真正的古冥府有关!它像是一个信标,或者一个微型的接口,连接着那片代表终极死亡的神秘之地。墨辰说的没错,幽冥洞的“万魂血祭”计划,恐怕就是想利用类似的东西,强行撬开一条通往古冥府的缝隙!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他体内的“万骸”,对这古冥府的气息,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兴趣与渴望!这寄生古魔,与古冥府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长老,您没事吧?”鬼手担忧地问道。
血鸠眼神闪烁,看着张问刚才异样的表现,以及那座诡异的祭坛,心中疑窦丛生。幽风少主让他监视张问,此人身上果然有古怪!
“无妨。”张问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心中的震惊,声音恢复冷静,“这祭坛蕴含大秘,非我等此刻能深究。鬼手,尽可能拓印下这些符文。血鸠、影舞,警戒四周,搜集那些陨落修士的遗物,看看有无线索。”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不仅是因为此地危险,更因为他感觉到,体内那被引动的“万骸”意识,虽然再次沉寂下去,但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留下了清晰的涟漪。他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仔细内视,弄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鬼手依言,取出特制的玉简和映影石,开始小心翼翼地拓印祭坛符文。血鸠和影舞则分散开来,在那些干瘪的尸体上翻找。
片刻之后,鬼手拓印完毕。血鸠和影舞也带回了一些残破的法器、储物袋碎片以及几枚沾染着浓烈煞气、记录着零星信息的玉简残片。
“长老,这些玉简残片里提到,他们是在追踪一种‘幽冥引路者’的气息时,被龙煞和这些祭坛困住的。”影舞汇报道,声音依旧虚弱,“‘幽冥引路者’……似乎是一种能在葬龙脊深处安全行走的特殊存在。”
张问心中一动,幽冥引路者?难道就是墨辰曾提及的,幽冥洞找到的那具疑似与古冥府有关的“引路者”尸身?看来,修罗殿和幽冥洞,都早已在此地展开了行动,目标直指古冥府。
“此地不宜久留,走!”张问当机立断,不再犹豫。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座白骨祭坛,将其位置和特征牢牢刻印在脑海深处。
四人迅速离开了这片诡异的谷地,朝着葬龙脊外围方向疾行。
然而,张问没有察觉,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他元婴深处,那沉寂的“万骸”意识,于绝对的黑暗中,再次响起了唯有它自己能“听”见的低语:
“古冥府……归墟之门的气息……虽然稀薄……但绝不会错……”
“快了……就快了……待这具躯壳再强一些,待那门户的气息再浓一些……”
“吾之归来……必将重掌……终结之权柄……”
“张问……继续变强吧……你的一切……终将……归于吾……”
那沙哑古老的声音,带着一丝贪婪而满足的意味,缓缓隐去。
归途,比来时更加沉默。
张问沉浸在自身的危机与对古冥府、对“万骸”的思索中。
血鸠和影舞各有心思,默默疗伤。
唯有鬼手,忠诚地履行着护卫的职责。
他们不知道,葬龙脊之行,虽然毁掉了龙煞,探知了部分秘密,却也如同在张问体内那沉睡的火山下,投入了一颗致命的火种。
潜龙在渊,或许终将腾空。
但腾空之时,引来的是九天雷劫,还是体内魔神的夺舍之刃?
风暴,已在无声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