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寂静无声,链条断开的声音拉扯着圭玉的神经。
她在她身侧蹲下,朝她伸出手。
只是还未触碰到林无霜的脸,手腕处便被针刺扎了一道,她的身体僵在原地。
手腕上的咬痕往下渗出几滴血珠,于指腹向下蔓延出无力的麻木感,她警惕地回过头,对上一双微眯起的竖瞳。
“泱泱……”圭玉皱起眉,轻声呢喃,目光扫过他的脸。
他的情况似乎比之先前更加糟糕,半边脸已如同灯芯烛身般融化而开,瞧着实在是惨不忍睹。
泱泱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片刻后又偏过头,半隐在阴影处,语气讥讽故意说道,“圭玉大人是来此处寻我的?”
“哦,我倒是忘了,圭玉大人许是从未正眼看过我们这些东西,又怎会想过回头见我。”
圭玉听着他话间冷漠怨怼,实在想不通他对自己何来如此大的怨气。
她并无多少耐心,语气也并不温和,“你如今这副模样何故要执着待在这里?倒不如回去潜心修行,好好养养身上这些伤,莫要闹到最后得不偿失,这些年的修为通通搭了进去。”
泱泱神色阴冷,对她的话未听进去半点,万般劝诫皆不肯应承,只固执问她,“你当真没有同我回去的意思?”
圭玉眉头紧锁,“修仙之路到如今地步何有悔路?泱泱,万事万物缘分皆有尽头,你若当真思念我,回去替我将那些小精怪们养好,也算是——”
“圭玉!”泱泱愤恨打断她的话,倏而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前拉。
圭玉一时不防,只觉得手腕上的触感如同蛇腹一般冰冷透骨,她用尽力气将他甩开,四肢却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手上伤口隐约可见绿色幽光往外处蔓延。
她费力控制住身体,抬头往前看去,却见泱泱抓着林无霜的尸体朝她看过来。
他的目光阴郁,嘴角笑容诡异,朝她扬了扬唇。
圭玉蹙眉,察觉出了他的意图,连忙说道,“泱泱,够了!”
不出半息间,泱泱带着林无霜一同消失在了前方。
圭玉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她忍着体内乱窜的层层妖气,走向前,捡起那块长生锁。
指腹摩挲,底部歪歪扭扭刻着一个字。
[锦]
她闭了闭眼,于一旁坐靠下,失了全身力气。
掌心的长生锁灼灼发烫,断开的链条缠绕着在她的指间。
天边残阳西下,周边血腥气也被风吹散了许多。
圭玉扯了扯嘴角,却实在扯不出半分笑意。
她似乎可以想起林无霜在这锁上刻上阿锦名字时的模样。
凡人总是在物件上寄托命数,她向来觉得可笑,此时却也忍不住想,锁面上并不拥挤,许是无霜来迟了一些,便没能将自己也刻上。
她的神思沉沉,半昏半醒不知过了多久。
直至耳边银铃声叮当作响,她茫然睁眼,扶着树起身,将手中物件收好,一步步缓慢往侧方走去。
越往外走,耳边的铃声愈发刺耳,圭玉用力摇了摇头,无法挣脱,只觉得胸口郁结更重,手指捏得发白。
她低垂着头,只看得见脚下的路,如同半个游魂状,眼睛干涩得发疼,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却也难以控制住自己向前的动作。
恍惚间,前方马蹄声鸣疾,直至许多人过来将她围住,她才抬头看清来人。
这群护卫穿着打扮十分熟悉,似是蔺府中人。
圭玉心下稍安一些,如今这副身体,她还真担心在那处待上几日,不是臭了便是要被野兽叼走。
不管是何种情况,也太没脸见鬼了。
圭玉嘴唇嗫嚅,刚想朝他们出声,耳边铃声却几乎压住了旁的所有声音,硬生生将她压得呆愣在原地。
她神色僵凝住,隐约间听到一旁人说道。
“公子,谢世子正带人正往这边赶来,一炷香间便能赶到。”
“我们可要带上小姐绕道而行?”
“不必。”谢廊无走上前朝圭玉伸出手,果然见着她乖巧拉住他的手,朝他靠近了些,只是表情僵硬神似木傀。
他的神色冰冷现下才稍作缓和,“正常返回便好。”
侍卫招手,先前便备好的马车朝一侧驾来。
谢廊无本欲牵着圭玉过去,只是未走几步,就见她呆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他轻蹙眉,垂眸看去。
圭玉努力睁着眼,目光游离在他的脸上,默默思索着。
谢廊无未说话,知晓她在思索现况,便这样站在原处任她打量着。
半晌后,圭玉的眼睛黯了黯,相当可怜地说道,“我实在是有些累……”
谢廊无看着她委屈的神色,猜不透她究竟是意识回神还是如何,他默了默,说道,“那你想如何?”
圭玉的目光始终盯着他,听着他的话,朝他又靠近了些,“不如你抱着我回去吧。”
她期待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何,似乎耳边有道声音一直在念叨。
推着她想更靠近他一些。
谢廊无并未推开她,只是引诱着继续问她,“现在,师父可确定了我是谁?”
圭玉皱了皱眉,似是堵住的思绪在他这句话下瞬间疏通,她恍然大悟道,“阿容。”
谢廊无将她抱起,任由她贴紧自己。
圭玉的神思实在不清明,许多话如同梦呓。
这样的距离他却将所有都听得清楚。
“阿容……无霜死了。”
那块长生锁从她的袖口掉出一节,却迟迟不肯落。
谢廊无听着她的话,将一切皆看在眼里,终究还是忍着并未动作。
马车内,圭玉闭着眼碎碎念未曾停过。
过了好一会儿,她倏而住了声,从他的怀里抬起头,脸蹭出一片捂出的红。
谢廊无等了片刻,未见她说话,伸手理了理她压乱的长发,“师父为何格外在意她?”
“谁?”
谢廊无未说话。
“无霜?”圭玉歪了歪头,认真想了想,话却忽而一转,变得无厘头起来,“若阿容此次转世仍由我来送,也不知是何光景。”
“凡人总是如此……凡人总是如此……”
她正色道,“我喜欢无霜,见她死去有些难过。我喜欢阿容更甚,所以你定要活得久一些。”
凡人寿数再久不过百年,实则于她而言也并不久。
但长命百岁对他而言总归是祝福。
谢廊无笑了笑,不知她这话中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受铃声所控。
他将她拥入怀中,温声道,“师父若能一直想着我,我自然会想法子活得更久些。”
“若不成……就算师父要带我转生,我也不肯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