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成为了新的常态。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烧红的刀片，冰冷的火焰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肺腑，再蔓延至四肢百骸。林夜的身体成了一个残酷的战场，一方是他残存的生命本能，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另一方则是那不断涌入的、充满死寂与终结意味的黑暗气息，它们霸道地侵蚀、同化着一切生机。
他的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蛛网般细密的黑色纹路，如同破碎的瓷器被强行粘合，纹路下是缓缓流动的幽暗光泽。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容，此刻笼罩着一层不祥的青灰色，唯有那双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亮得如同两颗燃烧着幽冷火焰的星辰。
他不再躺在原地。凭借那丝微弱却真实不虚的、由毁灭能量构成的“力量”，他能够勉强支撑起这具残破的躯体，像一具提线木偶般，在这片感知范围内的黑暗中层蹒跚移动。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脚下粘稠的黑暗仿佛拥有生命，试图缠绕他的脚踝，将他拖入永恒的沉沦。但他体内那丝被“驯化”的黑暗能量，会本能地产生排斥，在身体周围形成一个极其稀薄的屏障，将最致命的同化之力稍稍隔绝。
这并非庇护，而是那被封印存在的意志体现。它需要林夜这个“变量”活着，至少，在完成它的目的之前活着。
“观察……适应……理解……”
林夜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清醒。他不再去思考过去的恩怨，那些背叛和屈辱，此刻都化作了燃料，注入他冰冷的意志炉膛。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和对体内那股危险力量的摸索中。
他“看”到，那些流动的黑暗轨迹，并非杂乱无章。它们构成了一个无比庞大、复杂到超越他理解极限的立体符文阵列。每一个“涡旋”可能是一个能量的节点，每一条“间隙”可能是一条规则的通道。而之前他无意中触碰到的那个“异常点”，正是这个庞大符文阵列中，一个极其微小、或许是因为岁月流逝或其它原因而产生的“磨损”之处。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更多这样的“磨损点”，理解它们之间的联系，找到这个封印体系的薄弱环节。
这个过程，如同盲人摸象，又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他必须小心翼翼地引导体内的黑暗能量去触碰、去感知外界的封印脉络，稍有不慎，引动的规则反噬就足以让他这缕微弱的魂火瞬间熄灭。
有好几次，他的感知稍微深入了一些，立刻引来了周围黑暗的剧烈反应。粘稠的黑暗如同被激怒的蟒蛇，猛地收缩挤压，那股力量足以瞬间碾碎金丹修士的护体罡气。林夜只能拼命将那一丝可怜的黑暗能量收缩到极致，如同乌龟缩回壳里，同时全力散发出与那被封印者同源的气息，才险之又险地骗过了规则的自动防御机制，没有被当场绞杀。
但危险也伴随着收获。
在一次尝试引导黑暗能量冲击一条较为明显的“间隙”时，他意外地发现，当能量以某种特定的频率震荡时，竟然能引起那“间隙”处封印力量的轻微共鸣，甚至……能从中剥离出极其细微的、精纯的黑暗粒子！
这些粒子，比他直接从周围环境中汲取的驳杂黑暗气息要精纯得多，也更容易被他的意志引导、吸收！
“封印的力量……本身也是能量！而且是被提纯、被规则束缚后的高阶能量！”林夜心中豁然开朗。
这无渊暗墟，不仅囚禁着远古禁忌，其封印本身，就是由难以想象的浩瀚能量构筑而成！这些能量在维持封印运转的同时，也在不断消磨、同化被封印者。而他现在所做的，就像是一只蛀虫，不仅在啃食牢笼的栅栏，还在窃取构筑栅栏的木材来壮大自己！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大振。他不再满足于被动地吸收周围温和的黑暗气息，开始主动地、冒险地去“撬动”那些封印脉络的节点，窃取更精纯的力量。
过程愈发凶险。每一次撬动，都像是在沉睡的巨龙身上拔取鳞片，随时可能惊醒毁灭的意志。他的身体在一次次规则反噬的余波中变得更加残破，黑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他皮肤下蠕动，他的意识也因持续承受巨大的痛苦和与毁灭能量的交融而变得有些恍惚，时而冰冷理智，时而充斥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念头。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丝黑暗能量，正在以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增长、凝实。它不再像最初那样飘忽不定，而是渐渐形成了一股冰冷的溪流，虽然细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破坏力。
他甚至尝试着，将这丝能量凝聚于指尖。
嗤——
一道比周围黑暗更加深邃、几乎无法被察觉的黑色细线，从他指尖射出，悄无声息地没入前方一块巨大的、散发着微弱抵抗灵光的奇异矿石（或许是某个远古被困者遗留下来的物品）。下一刻，那矿石如同被投入虚无，从内部开始瓦解、消融，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彻底化为了精纯的黑暗粒子，被林夜贪婪地吸收。
威力惊人！
这绝非任何正统修真功法所能达到的效果。这是纯粹的毁灭，是秩序的背面，是终结的力量！
林夜看着自己的手指，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对力量的渴望，有对自身变化的惊悸，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的快意。
他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路，再也无法回头。现在的他，人不人，鬼不鬼，更像是一个行走在生死边缘的怪物。但唯有如此，他才有一线机会，去实现那疯狂的复仇。
就在这时，那宏大的意念第三次降临。这一次，不再仅仅是模糊的词语，而是带着一丝清晰的指向性，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灯塔。
“……东北……三百丈……残骸……有汝所需之‘印记’……”
意念落下，一股微弱但明确的牵引感，出现在林夜的感知中，指向这片黑暗区域的某个方向。
残骸？印记？
林夜心中一动。是无尽岁月以来，其他被困死在此地的修士留下的东西？那“印记”又是什么？是被封印者需要的东西，还是……它认为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他没有立刻行动。与这远古存在的交易，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但他更清楚，固步自封只有死路一条。想要更快地获取力量，了解这座囚笼的秘密，冒险是必须的。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吸入的只是冰冷的黑暗——开始朝着意念指引的方向，艰难地迈步。
身躯依旧沉重，每一步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苦。但他脚下的步伐，却比之前稳健了一丝。体内那缕黑暗溪流缓缓运转，抵御着外界的侵蚀，也支撑着他这具早已该死的躯壳。
他像一个在无尽夜海中航行的孤舟，朝着未知的灯塔前行。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机遇还是毁灭，但他知道，从他选择窃取这囚笼之火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便已与这永恒的黑暗，彻底绑定。
窃火者，终将被火焰吞噬，亦或……以火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