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江市的雨,总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湿冷。
“听松轩”茶室雅间内,檀香袅袅缠绕着青瓷茶具,窗外细雨打湿芭蕉叶,水珠顺着叶脉滚落,在青石板上积成小水洼,溅起的涟漪像极了此刻三人心中翻涌的算计。雅间里没什么多余装饰,只挂着一幅水墨江景图,画中孤舟泛海,船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倒像是在暗喻这三个各怀心思的人,都在利益的浪涛里挣扎。
韩本山端坐在主位,一身黑色唐装衬得他面色愈发沉郁,袖口暗纹云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他指尖摩挲着沉香佛珠,每转一圈,目光便在彭国宏脸上多停留一分,那眼神锐利如刀,却偏要维持着“东道主”的慵懒语气:“彭厅,这雨下得久了,倒是把北江的春寒都勾出来了。尝尝这明前龙井,去年我托人从彦州狮峰山收的,还带着点兰花香。”
彭国宏握着青瓷茶杯的手紧了紧,手指反复擦拭沾着茶水痕迹的杯沿。他勉强笑了笑,将茶杯凑到鼻尖轻嗅,却没品出半分茶香,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窜:“韩总的茶自然是好的,只是我最近总觉得心神不宁,怕是辜负了这好茶。”
坐在侧位的姜文浩突然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这刻意维持的平和。他西装袖口挽至小臂,露出腕上的机械表,表针走动声与他指尖敲击桌面的节奏重合,愠怒几乎要从语气里溢出来:“彭厅哪是心神不宁,是望乡礁那趟视察,把心都偏向田中健那边了吧?”
这话像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雅间里的气氛瞬间紧绷。
彭国宏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缓缓放下杯子,故意将袖口往上提了提,露出腕上那只黑色电子手环——那是宋副省长办公室统一配发的定位通讯设备,金属外壳上还刻着省厅的标识。“文浩,话可不能这么说。”他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视察前三天,宋副省长亲自给我打了电话,原话是‘东亚远景是省重点扶持项目,必须保障进度,不能出任何岔子’。我这个位置,上有省厅压着,下有部门盯着,你说我敢抗命吗?”
姜文浩冷笑一声,指尖点在桌角那份望乡礁视察报告上,纸张边缘被按出深深的褶皱:“宋副省长的指示我们懂,但您也不能把我们架在火上烤啊!我们安插的人在东亚远景盯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抓到‘废料运输未报备’的由头,就等着您在视察时提一句,让省环保厅介入调查。结果呢?您当着张教授他们的面,一句‘流程补正合规’就把这事揭过去了!”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语气里带着质问:“彭厅,您摸着良心说,这是分不清我们跟田中健的立场,还是您的屁股已经坐到他那边去了?”
彭国宏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抬眼看向韩本山,见对方只是捻着佛珠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姜文浩的质疑。一股火气瞬间涌上心头,他索性也不再掩饰:“韩总,文浩,我知道你们心里不痛快。可当时张教授、李工那些专家都在,他们当场认证田中健的催化剂资质没问题,废料运输的补正手续也齐全,我总不能无凭无据叫停项目,落个‘乱作为’的名声吧?”
“更何况——”彭国宏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两人,“你们安插的内线在东亚远景待了半年,除了‘废料运输’‘深夜熔炼’,还查到什么实质证据?田中健把核心区域捂得严严实实,连共鸣腔的门都没让你们的人靠近过。我们现在撕破脸,拿不出真凭实据,反而会被宋副省长问责‘干扰重点项目’。到时候别说赶他走,我们能不能保住现有的合作份额都难说!”
雅间里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敲打在窗棂上,像是在为这场僵持的对话伴奏。韩本山终于停下了转动佛珠的手,他抬眼看向彭国宏,眼神里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权衡:“彭厅,你说的道理我们懂。但田中健这只狐狸,要是不早点盯着,等他把项目做起来,我们再想动手就难了。”
彭国宏见状,知道这是双方各退一步的机会。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报告,翻到“合作协议”那一页,手指在条款上划出一道线:“按之前签的‘望乡礁旅游项目收益分成协议’来,以不变应万变。田中健的项目要推进,总得用到我们的镝铽合金;他的旅游项目要落地,也离不开我们的渠道。”
“我们就等着。”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坚定,“等他露出马脚——比如合金用量超标、项目进度造假,或者核心技术出现漏洞,我们再联合省环保厅、省科技厅一起动手。到时候既合规,又能让宋副省长无话可说,岂不是比现在硬碰硬要好?”
韩本山与姜文浩对视一眼,姜文浩收起了脸上的怒容,韩本山则重新捻起了佛珠。片刻后,韩本山端起茶杯:“彭厅这个办法,倒是稳妥。那就按你说的,先等等看。”
姜文浩也跟着端起杯子:“希望田中健别让我们等太久。”
三人的茶杯在空中轻轻一碰,茶水溅出杯沿,滴落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没人去擦那片痕迹,就像没人会提起这场对话背后的妥协与算计——他们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平衡,只要田中健还在望乡礁一天,这场围绕利益与权力的博弈,就永远不会结束。
夜,渐渐深了。
东亚远景员工宿舍的走廊里,灯光昏暗如烛火,通风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墙壁上的应急灯泛着微弱的绿光,映得走廊尽头的共鸣腔入口格外阴森。
宫泽凉介推着清洁车,慢慢走在走廊上,洗得发白的清洁工制服贴在身上,左胸别着的“东亚远景后勤”塑料牌,边缘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字迹。
他戴着黑色防滑手套,指尖轻轻搭在清洁车的扶手上,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走到共鸣腔入口的门禁系统前时,他停下了脚步——那是一套虹膜+密码双重验证的门禁,金属面板上还残留着新鲜的指纹痕迹,显然神谷直人半小时前刚通过这里。
宫泽凉介假装用抹布擦拭面板,眼角的余光却在快速扫视四周。确认走廊里没有监控死角的盲区后,他的右手悄悄伸进了口袋,摸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摄像头。这是黑曜石组织特制的设备,外壳被伪装成通风口滤网的碎片,还带着点金属氧化的锈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指尖灵活地将摄像头贴在门禁上方的通风口内侧,调整好角度,确保镜头能精准对准内部的控制台。做完这一切,他又用抹布在通风口周围擦了擦,假装是在清理灰尘,将可能留下的痕迹彻底掩盖。
宫泽凉介推着清洁车继续往前走,走到清洁车下层的暗格前时,他放慢了脚步。暗格里铺着黑色绒布,放着一部贴满卡通贴纸的旧手机——这是他用来与佐藤美穗联系的加密设备,伪装成员工丢弃的旧机,就算被发现,也不会引起怀疑。
他打开手机,屏幕上立刻弹出了佐藤美穗的消息:“确认屏蔽层材质,重点查是否为镝铽合金复合层。记录共鸣腔内部的能量波动曲线,凌晨1点前必须传回。”
宫泽凉介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回复:“收到,正在排查。”他收起手机,将清洁车往监控室的方向推去。路过监控室时,他故意让清洁车的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要吸引监控室内的注意,才能看清里面的情况。
监控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宫泽凉介放慢脚步,偷偷往里面瞥了一眼——神谷直人正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上的曲线图,手指不时在键盘上敲击几下,似乎在调试设备。屏幕上,一条蓝色的能量波动曲线正在缓慢变化,峰值稳定在12.3μt,曲线的形状像极了他在黑曜石组织培训时见过的“极光3能量图谱”。
宫泽凉介的心跳瞬间加快,他迅速拿出手机,趁着神谷直人低头看键盘的间隙,快速拍下了屏幕上的曲线图。拍完后,他立刻将照片隐藏在“员工食堂订餐”的伪装短信里,内容编辑成“今晚要一份豚骨拉面,多加溏心蛋”,然后点击发送。
就在他将手机收回口袋的瞬间,神谷直人的声音突然从监控室里传来:“宫泽,这里不用擦了。三楼卫生间漏水,你去拿工具处理一下。”
宫泽凉介的心头猛地一紧,手套下的手心瞬间冒出冷汗。他连忙转过身,对着监控室的方向鞠了一躬,声音尽量保持平静:“好的,神谷先生。我马上就去。”
转身离开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口袋里,母亲的旧照片硌着他的手心——照片上,母亲抱着年幼的他,背景是大阪的樱花树,那时的母亲还没有生病,脸上满是笑容。
宫泽凉介的脚步顿了顿,脑海里突然闪过上周在共鸣腔清洁时看到的场景——垃圾桶里,一张被揉成团的“人体实验计划书”,上面清晰地写着“用胎记儿童做灵犀因子提取”;墙壁上,贴着一张“适配度测试表”,上面有几个孩子的名字,其中一个名字后面,还画着一个小小的胎记图案。
“中村先生说,极光3是为了守护和平。”他在心里默默念着,可刚才看到的能量曲线,还有那张计划书,都在告诉他一个可怕的真相,“这根本不是什么守护和平的设备,这是用来伤害孩子的武器……”
海面上的风,带着咸涩的气息,吹得“海鲨号”渔船微微摇晃。
船舱里,灯光惨白如手术室,桌上摊着共鸣腔的结构图与宫泽凉介传来的照片,照片旁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速溶咖啡,杯壁上结着褐色的渍痕。佐藤美穗穿着黑色作战服,袖口绣着黑曜石组织的银色徽章——破碎的樱花与齿轮组合的图案,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照片上的屏蔽层,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放大了屏蔽层的纹路:“你们看这里。”她抬起头,看向围在桌旁的三名黑曜石成员,“这材质的反光度、纹路密度,和数据库里‘极光核心屏蔽材料——镝铽合金复合层’的记录完全一致。”
“原来田中健又在搞‘极光’系统!”佐藤美穗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他之前都失败两次了,还在偷偷进行实验。如果我们再不出手,等他完成升级,我们就再也没机会拿到核心数据了。”
代号“乌鸦”的成员皱了皱眉,他左脸的刀疤在灯光下格外显眼,穿着的黑色冲锋衣上还沾着海腥味:“佐藤组长,东亚远景的安保最近加严了。我白天去望乡礁附近侦查,看到巡逻队每15分钟就绕岛一次,而且每个入口都装了新的红外监控。”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犹豫:“田中健那家伙诡计多端,宫泽传来的消息会不会是陷阱?万一他已经被发现,这照片是田中健故意让他传出来的假情报呢?”
佐藤美穗冷笑一声,从战术背包里拿出一把银色的脉冲枪。枪身刻着黑曜石的标识,枪口呈菱形,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我们有极光1、2的核心技术,只要拿到他正在研发项目的升级数据,就不用花费大量的资源重整黑曜石的能量武器系统。中村先生承诺过,等武器研发成功,我们就能推翻现在的势力格局,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都付出代价。但也不能让项目在田中健手里研发成功,否则,他会凭借这种‘黑科技’捣毁黑曜石!”
她将脉冲枪放在桌上,枪身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就算是陷阱,我们也要闯。宫泽传来的能量曲线有细节——峰值后的回落速度是0.3μt\/秒,这是极光已经调试到高级阶段的独有特征,假数据根本做不到这么精准。”
佐藤美穗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照片上是宫泽凉介的母亲,正躺在大阪一家疗养院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宫泽的家人在我们手里,他不敢背叛。”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笃定,“而且,他母亲的医药费,还等着我们来付。”
“组长,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代号“蝰蛇”的成员问道,他身材瘦小,手指灵活得像蛇一样,正把玩着一把微型剪刀。
佐藤美穗看向墙上的时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1点:“就今晚。凌晨3点,雾气最浓的时候行动。”她拿出一张望乡礁的地图,用红色马克笔在上面标注路线,“从西侧礁石区潜入,那里是渔民弃用的旧码头,安保薄弱。乌鸦负责用脉冲枪干扰巡逻队的通讯设备,蝰蛇你擅长开锁,负责剪断‘生态保护区’的铁丝网,灰鼠跟我进共鸣腔拷贝数据。”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记住,10分钟内必须撤离。撤离点在东侧浅滩,会有快艇接应。如果遇到意外情况,优先保证数据安全,明白吗?”
“明白!”三名成员齐声回答,声音里带着几分兴奋与紧张——他们都清楚,这一次行动,不仅关系到黑曜石组织的未来,也关系到他们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