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尘霾巨像与窃时之虫
那“目光”沉重、冰冷，仿佛亿万吨级的压力无形地降临，并非作用于身体，而是直接压在每个生灵的意识之上。带着一种古老的、漠然的、如同审视脚下蝼蚁般的审视感。
天空之中，由飘落的灰色尘埃凝聚而成的庞大轮廓愈发清晰。
那是一个难以用常规几何形状描述的巨物。它大致呈一个不规则的多面体，表面不断有尘埃流泻又补充，仿佛处于一种动态的平衡。无数由更浓郁尘埃构成的、类似肢体的凸起从主体中延伸出来，缓缓摆动着，搅动着昏黄的天空。它没有明确的五官，但在其面向众人的那一面上，有两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着的尘埃漩涡，如同眼睛，散发着令人心智昏沉的惰性光辉。
“尘霾巨像……”观测者老者仰望着那庞然大物，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传说中……只在时空结构极度腐坏、历史沉淀过于厚重的‘世界坟场’才会诞生的……元素性守护者（或者说清道夫）……它们排斥一切‘鲜活’的、可能扰乱此地死寂平衡的存在！”
“守护者？清道夫？”黑爪啐了一口，振动短刀发出不安的嗡鸣，“我看它更像是想把我们当垃圾一样扫掉！”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尘霾巨像的一个“肢体”缓缓抬起，指向了下方的幸存者们。
没有能量光束，没有物理冲击。
但随着它这一指，众人周围的空间，骤然变得粘稠起来！
空气中的惰性能量微粒仿佛接到了指令，疯狂地向着他们汇聚、挤压！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吸入的不再是空气，而是如同水泥般的能量粉尘！动作变得迟滞无比，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潭！
更可怕的是，林琛、指挥官、黑爪这些体内拥有能量的人，清晰地感觉到自身的力量正在被这种粘稠的空间环境极速消耗、稀释！就像水滴落入沙漠，迅速消失无踪！
这是一种纯粹的、基于环境规则的压制和排斥！
“呃！”林琛闷哼一声，他本就干涸的灰红漩涡在这压制下更是如同要彻底熄灭，虚弱感潮水般涌上。指挥官装甲上的能量光芒也急速黯淡，连维持站立都显得勉强。黑爪的振动短刀发出的嗡鸣也变得有气无力。
只有观测者，他主要依靠精神力量，受到的影响稍小，但脸色也极其难看。他双手艰难地合拢，试图撑起一个精神护罩，但那护罩在粘稠的空间中也显得摇摇欲坠，范围只能勉强覆盖住汐和文渊。
“必须……离开它的……压制范围！”观测者从牙缝里挤出话语。
但举目四望，这片暗红色的平原几乎看不到尽头，又能逃到哪里去？
天空中的巨像似乎对压制效果并不满意，另一个“肢体”也开始抬起，更多的尘埃从天空那巨大的阴影结构中剥落，加入它的身体，使其变得更加凝实，带来的压力也呈几何级数增长！
就在这时——
那些原本躲在远处好奇观望的暗金色甲壳小生物，似乎对尘霾巨像的出现感到了极致的恐惧。它们发出尖锐急促的鸣叫，不再理会林琛这些外来者，纷纷如同受惊的蚂蚱般，四肢并用，飞快地向着平原的某个方向逃窜，速度快得惊人。
而它们逃跑的方向上，地面时不时地就会出现那种诡异的、旋转的暗红色流沙坑。但这些小生物却总能提前感知到，或是轻盈跳过，或是毫不犹豫地钻入，又从远处钻出，动作流畅无比，仿佛早已习惯了与这种危险地形共存。
“跟着它们！”林琛脑中灵光一闪，用尽力气嘶哑地喊道，“它们……知道哪里安全！或者……哪里有躲避这东西的方法！”
这是目前唯一的、看似荒谬的生机！
没有时间犹豫了！
天空的巨像第二波压制即将降临，那粘稠感和力量流失速度已经快让人无法思考！
“走！”指挥官当机立断，强行催动装甲所剩无几的动力，踉跄着向着小生物逃跑的方向追去。他一把抓起虚弱不堪的林琛，夹在腋下。
观测者精神护罩收缩到极致，卷起汐和文渊，紧随其后。
黑爪咒骂一声，也化作一道黯淡的幽影，拼命跟上。
一场诡异的追逐在这片昏黄的平原上展开。
前面是几十只惊慌逃窜的、钻沙坑如履平地的暗金甲虫。 后面是几个狼狈不堪、深一脚浅一脚、速度被严重压制的“外来者”。 头顶上，是缓缓移动、不断施加着恐怖环境压力的尘霾巨像。
每多停留一秒，体内的力量就被多抽走一分。林琛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模糊，心脏部位的抽痛变得麻木。指挥官装甲的关节发出过载的呻吟，速度越来越慢。观测者的呼吸如同风箱，护罩明灭不定。
就在他们几乎要彻底力竭，即将被那无处不在的压力压垮吞噬之时——
前方逃窜的甲虫群，突然在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只有半人高的、如同巨大蘑菇化石般的黑色岩石前，停了下来。
它们围绕着岩石焦急地转着圈子，发出密集的、如同敲击编钟般的清脆鸣叫声，似乎在举行某种仪式，又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它们……在干什么？”文渊气喘吁吁地问道，脸上毫无血色。
没有人能回答。
天空中的尘霾巨像似乎失去了耐心，那巨大的尘埃漩涡“眼睛”旋转速度陡然加快，所有延伸出的“肢体”同时向下——缓缓压落！
真正的、足以将一切碾为齑粉的物理性毁灭打击，即将到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只最大的、甲壳色泽最深邃的甲虫，猛地人立而起，用它那纤细的前肢，狠狠地在那个黑色蘑菇岩石的某个特定位置，敲击了三下！
咚！咚！咚！
敲击声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穿透了空间的粘稠压制，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下一秒——
嗡……
那个毫不起眼的黑色蘑菇岩石，竟然从被敲击的位置，亮起了一圈圈细微的、银蓝色的同心圆纹路！
纹路迅速扩散，瞬间布满了整个岩石表面！
紧接着，岩石前方的地面，那片坚实的暗红色纤维地衣，无声无息地……向下滑开，露出了一个直径约两米左右的、边缘光滑无比的、向下延伸的幽深洞口！
一股与地表那腐坏气息截然不同的、带着某种陈旧机械油味和微弱能量流动气息的、略微清凉的空气，从洞口中涌出！
那些甲虫发出如释重负的鸣叫，毫不犹豫地，如同下饺子般，噗通噗通地跳入了那个深不见底的洞口，瞬间消失不见。
“入口！地下入口！”汐惊喜地叫道。
“快进去！”观测者大吼，用最后的精神力推着汐和文渊冲向洞口。
指挥官夹着林琛，黑爪紧随其后，几人用尽最后力气，在那尘霾巨像的肢体彻底压落前的最后一刹那，狼狈不堪地鱼贯跃入了那个突然出现的洞口！
就在最后一人——黑爪的脚后跟消失在洞口边缘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整个大地都在哀鸣的巨响从头顶传来！
巨大的冲击波和尘埃顺着洞口灌入，但洞口那层银蓝色的纹路猛地亮起，形成一道薄薄的光膜，竟然将绝大部分的冲击和那些惰性尘埃都阻挡在外！
众人重重地摔落在一条冰冷坚硬的、似乎是金属材质的斜坡通道上，向下滑行了十几米才堪堪停住。
惊魂未定地抬头望去，洞口的光膜剧烈闪烁了几下，最终稳定下来，将外界的恐怖景象隔绝。只能通过那不大的洞口，看到一小片昏黄的、被浓郁尘埃彻底充斥的天空，以及那缓缓移开的、巨大无比的阴影轮廓。
尘霾巨像似乎失去了目标，它的攻击停止了。但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依旧隐约残留在空气中。
他们……暂时安全了。
“咳……咳咳……”林琛剧烈地咳嗽着，感觉自己只剩下半条命。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躺或坐，大口地喘息着，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茫然。
这里似乎是一条人工开凿的、或者说智能建造的通道。四壁是某种暗灰色的合金，触手冰凉，表面布满了细微的磨损痕迹。通道倾斜向下，深处一片黑暗，看不到尽头，只有一些镶嵌在墙壁上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奇异苔藓提供着有限的照明。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淡淡的机械油味和微弱的能量流气息。
而那些救了他们的暗金色甲虫，早已不见了踪影，似乎已经深入了通道下方。
“那些小东西……到底是什么？”文渊揉着摔疼的肩膀，心有余悸地问道，“它们好像……很有智慧？而且知道如何避开那个大家伙？”
观测者喘息稍定，目光扫过通道墙壁上那些发光的苔藓和古老的磨损痕迹，缓缓道：“它们恐怕并非简单的原生生物。更像是……某种远古文明的造物，或者与某个失落文明共生的特殊族群。它们能激活这个入口，并且熟悉这里的结构……”
他的话音未落——
咔嗒……咔嗒……咔嗒……
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节奏的、仿佛精密钟表运转的声音，从通道的深处，那一片黑暗之中，由远及近地传来。
与此同时，墙壁上那些原本散发稳定蓝光的苔藓，光芒开始变得明暗不定，仿佛受到了某种干扰。
一股微弱、却让林琛体内那死寂的灰红漩涡都本能地悸动了一下的……时空波动感，从通道深处弥漫开来。
伴随着这股波动，一个瘦削、佝偻、穿着破烂不堪的、仿佛由无数种不同材质布料拼接而成的长袍的身影，拄着一根闪烁着不规则齿轮虚影的奇特拐杖，缓缓地从黑暗深处，步入了苔藇光芒所能照亮的边缘。
他的脸庞笼罩在袍子的兜帽阴影下，只能看到一个干瘪的下巴和一只扶着拐杖的、皮肤皱缩如同老树皮、指甲却异常尖长的手。
那只手的腕部，戴着一个由无数细小齿轮和发条构成的、正在自行运转的、极其复杂的青铜护腕。
咔嗒……咔嗒……咔嗒……
声音正是从那护腕和拐杖上传来。
他在众人前方十米处停下，微微抬起头。
兜帽的阴影下，两点如同褪色琥珀般的、没有任何情感的光芒，缓缓亮起，扫过狼狈的众人。
一个苍老、沙哑、仿佛生锈齿轮摩擦般的声音，在寂静的通道中响起，说的是一种极其古老晦涩的语言，但在场拥有翻译设备或精神感知的人，都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外面的尘埃落定了？” “看来，又是几个被‘时光道标’意外抛锚到此的……迷途旅人？” “还是说……你们也是为了‘窃时之匣’而来的……新的窃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