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怨气触手如潮水般涌来，每一条触手表面都浮现着扭曲的鬼脸，发出刺耳的尖啸。触手未至，那股森寒刺骨的怨念已先一步侵蚀神魂，王小仙只觉得识海如同坠入冰窟，连道种运转都滞涩了三分。
林昊天情况更糟。
他本就受蚀魂咒折磨，此刻怨气侵体，两股歹毒力量在识海内碰撞撕扯，痛得他闷哼一声，额头青筋几乎要爆裂开来。可那双金冠下的眼眸依旧死死盯着王小仙，杀意浓得化不开。
“林少主，现在可不是算账的时候。”王小仙一边说话，一边脚踏罡步向祭坛入口退去。他每退一步，掌心的“因果贷”烙印就亮一分，灰白道韵凝成细密蛛网，勉强将涌至身前的怨气触手推开些许，“您听这动静，祭坛深处的怨气至少暴动了七成，再不镇压，咱们可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本少主就算死，也要先宰了你！”林昊天嘶吼，轮回印碎片脱手飞出，化作一轮幽光漩涡悬于头顶。漩涡旋转间，竟将周遭三丈内的怨气触手尽数吸入、碾碎！可每碾碎一条触手，碎片表面的幽光就黯淡一分——这是饮鸩止渴，以碎片本源硬抗怨气！
王小仙眼皮跳了跳。
这林昊天是真疯了，连轮回印碎片的本源都敢耗。可转念一想，人家是“天命之子”，家底厚实，耗得起。自己这小门小户出身的，可不能这么败家。
“凌无双！苏清寒！”他猛然扭头，朝着岩壁方向暴喝，“别在上面看戏了！下来帮林少主镇镇场子！”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已如疾电般射下。
凌无双阔刀横扫，七道“千嶂叠”气旋叠加如山脉碾压，将左侧涌来的怨气触手震得倒卷而回。苏清寒冰魄剑悬空疾旋，剑穗铃音凝出三百六十枚冰镜，镜面折射着怨气轨迹，竟将部分触手“引导”向彼此碰撞，相互湮灭。
“王小仙，你又想耍什么花样？”林昊天盯着突然出现的两人，眼中警惕更甚。
“晚辈能耍什么花样？”王小仙摊手，一脸无辜，“您看这怨气，再不联手镇压，咱们四个今天都得埋这儿。您要是信不过晚辈，咱们可以立个‘临时同盟契’——在离开祭坛前，谁也不能对盟友下手，违者心魔反噬，道基尽毁。”
他说着，真的咬破指尖，以精血在空中勾勒出一道血色契约。契约文字流转着天道誓言的波动，绝非儿戏。
林昊天盯着那契约，眼神闪烁。
他当然不信王小仙会安什么好心。可眼下形势比人强——蚀魂咒未解，怨气围攻，外面还有墨渊的蚀骨卫虎视眈眈。若真硬抗下去，自己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好。”林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同样咬破指尖，一滴精血弹入契约，“但契约只限于镇压怨气、开启祭坛。出了祭坛，本少主必杀你！”
“成交。”王小仙咧嘴一笑，血色契约光芒大盛，化作两道流光分别没入两人眉心。
契约成立的刹那，王小仙明显感觉到林昊天身上的杀意收敛了几分——天道誓言约束，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就别耽搁了。”王小仙转身，率先冲向祭坛入口，“凌无双开路，苏清寒护住两侧，林少主居中策应，晚辈……晚辈负责查漏补缺。”
他这话说得滑溜，摆明是要躲在后面。林昊天冷哼一声，却也没反对，轮回印碎片悬于头顶，幽光如伞盖般撑开，将四人护在中央。
祭坛入口仅容一人通过，内里是向下的螺旋石阶。石阶两侧刻满上古符文，此刻因怨气暴动，符文正明暗不定地闪烁着幽光。每一阶石阶都弥漫着浓郁的葬仙之气，普通人吸上一口就得魂飞魄散。
“小心脚下。”苏清寒突然开口，冰魄剑尖点向第三阶石阶左侧——那里，一团灰黑色怨气正缓缓凝成人形，五官模糊，唯有一双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四人。
“怨灵凝实了。”凌无双阔刀横在胸前，“这些葬仙怨气积存万年，已生出灵智。它们会本能攻击一切活物，吞噬神魂壮大自身。”
话音刚落，那怨灵已扑了上来！
它没有实体，移动时如鬼魅般飘忽，可五指凝成的利爪却带着刺骨寒意，一爪抓向最前方的凌无双面门！
“裂地刀罡·断岳式！”凌无双不退反进，阔刀自下而上撩起，刀罡凝成实质的弧形气刃，狠狠劈在怨灵胸口。
“嗤——！”
气刃入体，怨灵身形一滞，胸口被劈开一道裂口。可裂口中没有鲜血，只有更浓郁的灰黑怨气涌出！怨灵非但未死，反而借这一击之力，身形分化成三道虚影，从不同角度再度扑来！
“冰魄镜·凝霜牢！”苏清寒剑诀疾点，冰魄剑悬空疾旋，剑穗铃音凝出三座冰晶牢笼，精准罩向三道虚影。牢笼内寒气肆虐，将怨气虚影冻结出细密冰霜，动作顿时慢了十倍。
“轮回印·往生渡！”林昊天终于出手。
他头顶的碎片幽光暴涨，凝成三道细如发丝的幽光锁链，精准刺入三座冰牢。锁链触及怨灵虚影的刹那，虚影发出凄厉尖啸，身形竟开始缓缓消散——不是被击溃，而是被“渡化”，化作点点幽光融入碎片之中！
王小仙看得眼皮直跳。
这轮回印碎片竟能吞噬怨灵壮大自身？难怪林昊天敢硬闯葬仙崖，有这宝贝在，怨气对他反而是补品！
“林少主好手段。”王小仙嘴上拍着马屁，脚下却悄悄落后半步，“有您这碎片开路，咱们这趟可就轻松多了。”
“少废话。”林昊天脸色却不好看，“渡化怨灵消耗的是碎片本源，本少主撑不了太久。赶紧找到祭坛核心，完成封印开启。”
他这话半真半假。消耗本源是真，可碎片每渡化一道怨灵，表面幽光就凝实一分——这哪是消耗，分明是淬炼！
王小仙心知肚明，却也不点破，只是嘿嘿一笑，继续向下。
石阶螺旋向下，越往深处，怨气越浓，凝实的怨灵也越多。到后来，几乎每踏出三步就会遭遇一波袭击。凌无双的刀罡、苏清寒的冰牢、林昊天的渡化锁链轮番上阵，才勉强杀出一条血路。
王小仙则全程划水。
他也不是完全没出力，偶尔会弹出几道“因果细丝”，将那些漏网的怨灵“绊”一下，或者用“嫁接”之法，将怨灵的攻击轨迹稍稍偏移。可更多时候，他是在观察——观察怨灵的凝聚规律，观察祭坛符文的变化，观察林昊天催动碎片时的每一丝细节。
“到了。”
不知走了多久，林昊天突然停步。
前方石阶尽头，豁然开朗。
那是一座直径超过百丈的圆形祭坛，坛面由整块黑玉雕成，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上古祭文。祭坛中央立着三根石柱，每根石柱顶端都有一处凹陷——看形状，正好对应轮回印碎片、幽冥引魂灯，以及王小仙怀中的那枚玉印。
而此刻，祭坛正被浓郁的灰黑怨气彻底笼罩。怨气如浓雾般翻滚，雾中隐约可见成千上万的怨灵在游荡、嘶嚎。祭坛边缘，那些上古祭文正散发着微弱的金光，勉强将怨气阻隔在外，可金光已黯淡到随时可能熄灭的程度。
“怨气源头在祭坛中央。”尸冥老人的虚影，不知何时已飘至王小仙身侧，声音凝重，“万年积累，已孕出‘怨气核心’。若不将其封印或净化，整座葬仙崖会在三个时辰内彻底崩毁。”
“怎么封印？”王小仙问。
“三件信物归位，以主引者精血为引，催动祭坛上古封印大阵。”尸冥老人虚影指向那三根石柱，“但眼下引魂灯只有七成真韵，轮回印碎片被蚀魂咒污染，你那枚玉印倒是完好……可惜，缺一不可。”
林昊天也听到了这话，脸色铁青。
他掌心的碎片此刻正微微震颤，表面那些墨绿咒文如活物般蠕动——蚀魂咒未解，此刻碎片与怨气核心产生共鸣，咒力反噬更猛烈了。
“那就先解咒。”王小仙突然开口。
“你说得轻巧。”林昊天冷笑，“蚀魂咒是墨渊亲手所下，除非他本人或修为高于他的存在出手，否则……”
“否则可以用‘因果转移’。”王小仙打断他，脸上露出那抹熟悉的痞笑，“墨渊老儿的咒是下在引魂灯上，晚辈将它嫁接给了您。那理论上，晚辈也能把它……再转嫁出去。”
“转嫁给谁？”林昊天皱眉。
王小仙没答话，而是转身，看向来时的石阶方向。
那里，隐约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以及赤面统领那如滚雷般的咆哮：
“林昊天！王小仙！给本统领滚出来！”
墨渊的蚀骨卫，到底还是杀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