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靳深那句“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像一道冰冷的闸门,将林晚刚刚探出的、试图触碰外部世界的触角毫不留情地斩断。她重新缩回那个温顺、无知、安心养病的“陆太太”壳子里,更加沉默,也更加谨慎。
然而,暗地里的探寻并未停止。那份带着苏氏模糊印记的地皮文件,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不断扩大。她开始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在宋城送来的、看似无关痛痒的文件中,搜寻任何可能与苏家、与那个海外新能源项目相关的蛛丝马迹。
她发现,陆氏近期的几个战略调整,资金流向,甚至一些人事上的微妙变动,似乎都隐隐指向那个竞争激烈的海外市场。而苏氏集团,作为实力雄厚的竞争对手,其动向自然也若隐若现。
信息是碎片化的,如同散落一地的拼图。她缺乏最关键的那几块,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像。但直觉告诉她,这背后一定有什么。
这天,王姨在打扫书房(陆靳深的书房通常是她不能进入的禁区,但王姨偶尔会进去清理)时,不小心碰落了一本厚重的精装书。书页散开,里面夹着的一些零散纸张飘落出来。
王姨慌忙收拾,林晚正好从旁边经过,目光无意中扫过地上一张飘落的、带有陆氏抬头的便签纸。上面只有寥寥几个手写的英文单词和数字,字迹是陆靳深特有的、冷硬飞扬的风格。
其中一个缩写,让她瞳孔微缩——那是她之前在分析那个海外项目时,反复看到过的一个关键技术公司的缩写。
心脏猛地一跳。
她不动声色地帮王姨捡起其他散落的纸张,仿佛只是随手帮忙,视线却飞快地扫过其他纸张。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会议记录草稿或者数字演算,但夹杂在其中的另一张薄薄的传真副本,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份极其简短的、似乎是来自海外某律所的确认函片段,内容是关于某项资产剥离的初步法律意见。而被剥离的资产编号,与她之前注意到的那块敏感地皮的编号,完全一致!
资产剥离……法律意见……苏家的模糊印记……
几个原本孤立的点,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猜测在她脑海中形成——陆靳深是否在利用那块地皮,或者与之相关的复杂操作,在与苏家的海外项目竞争中,进行某种不为人知的利益交换或风险转移?甚至可能……涉及违规?
这个猜测让她遍体生寒。
如果这是真的,那将是一个足以撼动陆氏根基的秘密。而陆靳深将她禁锢在身边,严防死守,是否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怕她察觉到什么?
她将那张传真副本悄悄攥在手心,借着将其他纸张递给王姨的动作,将其混入其中,面上依旧是那副温婉无害的样子:“王姨,小心些。”
王姨不疑有他,连连道谢,将东西收拾好离开了。
林晚回到次卧,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仍在狂跳。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张纸张的触感。
证据太微弱了。仅仅是一张模糊的传真副本和一个猜测,什么都证明不了。甚至可能只是她的过度解读。
但她无法忽视这种可能性。
她需要更多、更确凿的证据。
然而,获取证据难于登天。她连这栋房子都出不去。
转机出现在几天后。
陆靳深似乎因为那个海外项目进入了关键阶段,变得更加忙碌,甚至连续两天没有回别墅。王姨念叨着先生辛苦,又随口提起,过两天有个重要的慈善晚宴,先生原本是要带太太出席的,现在看来恐怕是去不成了。
慈善晚宴?
林晚的心猛地一动。那是她被困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可能接触外界的场合!虽然希望渺茫,但……
傍晚,陆靳深竟然回来了。他脸色疲惫,眼底带着血丝,周身的气压比往常更低。
吃晚饭时,他接到一个电话,似乎是项目遇到了棘手的麻烦,他对着电话那头发了很大的火,声音冰冷骇人,连在一旁布菜的王姨都吓得不敢出声。
林晚安静地吃着东西,垂着眼睫,仿佛置身事外。
挂断电话后,陆靳深将手机重重拍在桌上,餐厅里一片死寂。
他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对面安静得如同不存在的林晚,忽然开口,声音带着未消的余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明晚的慈善晚宴,你准备一下,跟我一起去。”
林晚握着勺子的手猛地一紧,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他竟然改变了主意?
她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怯懦:“我……我可以吗?我的身体……”
“死不了就行。”陆靳深不耐烦地打断她,语气恶劣,“难道你要我一直带着空缺的女伴出席,让人看笑话?”
原来如此。是因为面子,因为不想在重要的社交场合落人口实。
心底那一丝微弱的期待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清醒。她对他来说,永远只是一个需要时才拿出来充门面的摆设。
“好。”她低下头,轻声应道,掩去眼底所有情绪。
第二天,昂贵的礼服和珠宝再次被送来。林晚任由造型师摆布,看着镜中那个被华服珠宝包裹、妆容精致、却眼神空洞的女人。
这是一次机会。一次难得可以走出牢笼,接触外界,甚至……或许能寻觅到一丝线索的机会。
她必须抓住。
晚宴现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陆靳深携林晚出现时,依旧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他依旧是那个冷峻矜贵、掌控一切的陆氏掌门人,而她,是他身边温婉得体、却难掩病弱苍白的太太。
他应付着络绎不绝的上前寒暄的人,手臂强势地箍在林晚腰间,做出亲密姿态。林晚配合地微笑,点头,偶尔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客套话,扮演着完美的花瓶。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目光在看似不经意地扫视着全场,耳朵在努力捕捉着任何可能与陆氏、苏氏、海外项目相关的只言片语。
她看到了苏媛。
苏媛依旧是全场的焦点之一,她身边围绕着不少仰慕者,言笑晏晏,光彩照人。当她与陆靳深目光相遇时,两人只是远远地、客气地颔首致意,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林晚注意到,苏媛身边站着一位头发花白、气质威严的老者,那是苏氏集团的现任董事长,苏媛的父亲。而陆靳深在与几位政商界要人交谈时,目光曾数次看似无意地扫过苏董所在的方向。
那种眼神,不是看竞争对手的锐利,而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某种权衡和深意的注视。
中途,林晚借口去洗手间,暂时离开了陆靳深的视线范围。
在通往洗手间的走廊拐角,她听到两个穿着高级定制西装的男人在低声交谈。
“……听说陆氏这次志在必得,条件开得很苛刻啊……”
“苏家也不是省油的灯,背后有那边撑腰……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关键是那块地……手续到底干净不干净?别到时候……”
那两人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刻停止了交谈,换上了商业互吹的笑容,与林晚擦肩而过。
地……手续……
这两个词像闪电一样劈中了林晚。
她加快脚步走进洗手间,反锁在一个隔间里,背靠着门,心脏狂跳。
她之前的猜测,可能真的接近了真相!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在手包里震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
「想知道你失去的孩子为什么保不住吗?宴会厅东侧露台,十分钟后。」
发信人,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来自苏媛的未知号码。
林晚的血液,瞬间冰冷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