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靳深摔门离去的巨响,仿佛还在陆家老宅奢华的客厅里回荡,混合着窗外骤然倾泻的暴雨声,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林晚瘫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手腕上是陆靳深留下的、如同烙印般的青紫指痕,腰际撞在桌角的疼痛尖锐地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羞辱与冤屈。
雨水疯狂地敲打着巨大的落地窗,模糊了外面的一切,也模糊了她眼前的世界。眼泪混着雨水般冰冷的感觉滑落,她却仿佛失去了所有感知,只剩下心脏被生生撕裂后、空荡荡的钝痛。
泄露机密?苏家截胡?
她甚至连那个项目的核心内容是什么都不知道!她接触到的,不过是宋城送来的、经过层层筛选、无关痛痒的文件碎片!
可他根本不信。
在他眼里,她就是一个处心积虑、为了林家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出卖他的卑劣女人。
“晚晚……”周婉带着一丝虚假的关切走上前,想要扶她,“快起来,地上凉。靳深他……他也是气糊涂了,项目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他难免……”
“周姨。”陆振霆沉声打断了妻子的话,他看着地上如同破碎娃娃般的林晚,眉头紧锁,眼神复杂,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先送她回去吧。”
他的语气里,没有信任,也没有质疑,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对麻烦的厌烦。
很快,宋城撑着黑色的雨伞,沉默地出现在客厅门口,他的金丝眼镜上蒙着一层水汽,看不清眼神。
“太太,车准备好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晚挣扎着,想要自己站起来,却发现双腿软得没有一丝力气。最终,还是在宋城半搀扶半强制的力道下,她才勉强站稳。
没有告别,没有多余的言语。她像一件被主人遗弃的、需要处理的垃圾,被宋城带离了这座压抑的老宅。
暴雨如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从老宅门口到停着的宾利,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裙,刺骨的寒意让她不住地颤抖。宋城的伞大部分遮在了她头顶,但他自己的半边肩膀也很快湿透。
车内,空调开得很足,与外面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却暖不了林晚冻僵的四肢和心脏。她蜷缩在后座一角,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冰冷而狼狈。车窗外的世界被雨水扭曲,霓虹灯光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斑,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人生。
没有人说话。宋城专注地开着车,仿佛后座只是一团空气。
车子没有开回城西的别墅,而是驶向了另一个方向——那是位于市中心顶层、陆靳深不常去、却安保极其严密的另一处公寓。显然,陆靳深连那个相对“宽敞”的牢笼都不再放心让她待了。
公寓位于顶层,视野极佳,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雨夜景致。但此刻的林晚没有任何欣赏的心情。公寓的装修依旧是冰冷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调,巨大的落地窗外电闪雷鸣,更添了几分压抑。
宋城将她送到门口,递给她一把新的钥匙和一部没有任何通讯功能、只能接听内部电话的简易座机。
“太太,您的日常生活所需,会有人按时送来。陆总吩咐,请您……安心静养。”宋城的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界限。
安心静养?不过是更严酷的囚禁。
林晚没有接话,也没有看他,只是麻木地接过钥匙和那部可笑的座机。
宋城微微躬身,转身离开。厚重的防盗门在她身后“咔哒”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又一次被锁了起来。在一个更小、更陌生、也更冰冷的空间里。
她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湿透的衣服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在地板上聚成一小滩。窗外,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夜空,短暂地照亮了她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随即雷声滚滚而来,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她缓缓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这座城市在暴雨中模糊的轮廓。那么多人,那么多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没有一个人可以听她诉说冤屈。
手腕和腰间的疼痛依旧清晰。
陆靳深那充满厌恶和憎恨的眼神,如同梦魇,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我不介意,让林家彻底消失。”
他最后的警告,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她的头顶,也悬在林家所有人的头顶。
她该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愤怒吗?委屈吗?绝望吗?
都有。但此刻,这些情绪仿佛都被那场冰冷的暴雨浇灭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死寂的清醒。
她想起苏媛在露台上那恶毒的笑容,想起她意有所指的话语。这一切,是否也与苏媛有关?是她设下的圈套?是她泄露了机密,然后嫁祸给自己?
可能性很大。
但,没有证据。
在陆靳深心里,她已经是罪人。
林晚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一个不被期待、最终莫名失去的孩子。而现在,她连自己最基本的清白和尊严都保不住。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公寓里回荡,带着一种凄厉和疯狂。
眼泪再次涌出,却是滚烫的,带着恨意的。
陆靳深,苏媛……
他们联手,将她逼到了如此境地。
孩子,清白,自由,尊严……她几乎失去了一切。
还能失去什么?
也许,只剩下这条命了。
但,她不能死。
死了,就坐实了罪名。死了,林家就可能真的万劫不复。死了,就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
她必须活着。
哪怕像一具行尸走肉,哪怕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哪怕被囚禁在这方寸之地。
她要用这双眼睛,看清楚所有的真相。
她要用这残存的生命,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沉冤得雪的机会。
窗外,暴雨依旧肆虐。
林晚缓缓转过身,不再看那片令人绝望的夜空。她拖着冰冷疲惫的身体,走进浴室,打开花洒。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她冰冷的皮肤,却冲不散那彻骨的寒意和心底已然凝固的恨意。
这一次,她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但也或许,一无所有,意味着……再无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