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冷战、汤勺与未说出口的道歉
第二天,公寓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
苏小暖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眼睛有些红肿,她用冰毛巾敷了很久才勉强消下去。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客厅里空无一人,陈默的房门依旧紧闭。她默默地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餐,动作机械,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当陈默顶着一头乱发和宿醉的头痛走出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苏小暖背对着他,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副碗筷,和两碗冒着热气的白粥。
空气中弥漫着米粥朴素的香气,却驱不散那份令人窒息的尴尬。
苏小暖听到动静,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元气满满地打招呼。她只是专注地盯着锅里,仿佛那翻滚的米粥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陈默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那句“昨晚……”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他沉默地走到餐桌旁坐下。
苏小暖将煎好的两个荷包蛋端上来,放在桌子中央,然后在他对面坐下,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两人默默地开始吃早餐。勺子碰触碗壁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被无限放大。陈默几次抬眼看向苏小暖,她都只是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绪。
这种刻意的、冰冷的回避,比争吵更让陈默难受。
“今天……”他试图打破僵局,声音因为宿醉而沙哑。
“我吃好了。”苏小暖却突然放下勺子,打断了他的话。碗里的粥还剩下一大半。她站起身,端起自己的碗筷走向厨房,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慢慢吃,我上午要去图书馆查点资料。”
说完,她拧开水龙头,开始清洗自己的碗筷,水流声哗哗作响,彻底隔绝了任何交流的可能。
陈默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利落地洗完碗,擦干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回卧室,换好外出的衣服,拿着包径直离开了公寓。整个过程,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丝毫停留。
门被轻轻带上,“咔哒”一声轻响,却像重锤一样敲在陈默的心上。
他独自坐在餐桌前,看着对面那碗几乎没动过的粥,和那个她刚刚用过的、还残留着一点水渍的勺子,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宿醉的头疼加剧,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他知道,他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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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这种冰冷的氛围持续蔓延。
在公司,苏小暖依旧会完成陈默交代的所有工作,甚至完成得比之前更出色、更高效。但当陈默就项目问题与她讨论时,她的回答总是简洁、专业,点到即止,不再有任何超出工作范围的个人看法或情绪流露。她的眼神不再追逐他,偶尔不可避免的视线接触,也会被她迅速地、不着痕迹地移开。
她依旧会在加班时给他倒一杯热水,但不会再细心地试好温度,也不会再配上那句“小心烫”。她只是将杯子放在他桌角,然后立刻转身离开,仿佛那只是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她像是给自己套上了一个坚硬、光滑的外壳,将那个会笑、会闹、会依赖他的苏小暖,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
陈默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他发现自己开始不习惯。不习惯她公事公办的语气,不习惯她刻意保持的距离,不习惯办公室里再也闻不到那缕淡淡的、带着暖意的柑橘香。
他甚至开始怀念之前那个会因为他的肯定而眼睛发亮,会因为难题而皱起鼻子,甚至会因为他偶尔的靠近而脸红耳赤的苏小暖。
那种怀念,像细小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周三晚上,陈默又一次加班到深夜。回到公寓时,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苏小暖蜷在沙发上看书,听到他回来,只是抬眼瞥了一下,便又低下头去,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陈默换了鞋,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书房,而是在沙发另一头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感觉有些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
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空气沉默地流淌。
过了好一会儿,陈默才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低沉:
“那天晚上……”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我喝多了,动作有点没轻重。”
这算不上一个正式的道歉,甚至有些含糊其辞。但这已经是陈默这种人,在极度不擅长处理情感问题的情况下,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低头。
苏小暖翻书的动作停住了。她依旧低着头,看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却没有看进去一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有点酸,有点麻。
她等这句解释,等了好几天。可当它真的来了,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解气。反而,那种被他推开时的难堪和委屈,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沉默着,没有回应。
陈默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知道她并没有接受。他叹了口气,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项目现在进入关键阶段,”他换了个话题,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下周要进行第一次用户内测,数据和反馈很重要。你……多费心。”
他是在用工作维系两人之间仅存的、脆弱的联系。
苏小暖终于抬起头,看向他。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也格外平静。
“我知道。”她回答,声音同样平静无波,“这是我的工作,我会负责。”
她将“工作”和“负责”这两个词,咬得格外清晰。
然后,她合上书,站起身。“我先去睡了。”
她抱着她的胡萝卜抱枕,走向卧室,再一次,将陈默独自留在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里。
陈默看着被她关上的卧室门,抬手用力按了按眉心。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东西,一旦破碎,似乎就很难再回到原样了。
而他,似乎并不知道该如何去修复。
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在他心底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