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石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微光与空气。众人仿佛瞬间被抛入了一个完全由岩石与黑暗构成的异度空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混合了千年尘封的霉腐味、某种特殊香料残留的淡雅幽香、以及一种……类似碱性物质的刺鼻气息。强光手电的光柱奋力劈开粘稠的黑暗,却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光线边缘迅速被无尽的阴影吞噬,仿佛整个空间都在贪婪地吸收着光芒。
脚下是巨大而平整的青石板,铺砌得严丝合缝,表面凝结着一层 灰白色的、带有强烈腐蚀性的粉末,行走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吴邪下意识地捂住口鼻,喉咙被刺激得发痒,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王胖子骂骂咧咧地 用衣角蘸水擦拭被粉末灼痛的皮肤,嘴里嘟囔着“他娘的,这鬼地方连空气都带毒”。
张起灵静立在前,目光如鹰隼般 扫视着四周。他的黑金古刀 已悄然出鞘,乌沉的刀身 在黑暗中 不反射丝毫光亮,却散发着 令人心安的冰冷煞气。他胸前的青铜牌 依旧散发着 微弱的、与周围环境隐隐共鸣的温热。张终青被他牢牢护在身后,小家伙 似乎从之前的过度共鸣中 稍稍恢复了一些,但眉心的圣殿烙印 依旧苍白,眼神空洞,仿佛灵魂仍有一部分 滞留于那湖底的玉脉幻境之中。
手电光缓缓向上移动,照亮了空间的穹顶。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一个 极其广阔、难以估量高度的巨大石殿!穹顶呈完美的拱形,由无数块 雕刻着繁复星图与麒麟踏火纹的巨石 垒砌而成,气势恢宏,仿佛将整片星空 搬入了山腹。而更令人震撼的,是矗立在殿中的景象——
棺椁!无数具棺椁!
它们并非杂乱无章地堆放,而是按照一种 极其古老而严密的阵法,整齐地排列着,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延伸至黑暗的尽头,仿佛一片 由死亡构筑的寂静森林!这些棺椁的材质各异,有厚重的青铜棺、黝黑的石棺、甚至还有少数 用整块陨玉雕琢而成的玉棺!棺椁的大小、样式也各不相同,有的古朴简陋,有的华丽非凡,仿佛跨越了漫长的历史长河,将张家历代先辈 汇聚于此。
“这……这就是张家历代族长的安息之地?”吴邪声音干涩,被眼前的景象 震撼得无以复加。他想起了解雨臣破解的样式雷图纸,以及盘马老爹的讲述,但亲眼所见,远比任何描述都更加冲击心灵。
王胖子咂舌道:“好家伙……这得有多少代张起灵躺在这儿?胖爷我算是开了眼了,这比皇陵还气派!”
张起灵沉默地走向最近的一具青铜棺。棺椁表面布满了 精美的云雷纹和兽面纹,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棺盖中央雕刻的一个 巨大的、栩栩如生的麒麟踏火图案,与青铜牌上的纹路 如出一辙。他伸出右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冷的纹路,眼神中 流露出一丝 极其罕见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敬畏,有悲伤,或许还有一丝……属于血脉深处的共鸣。
随着他们的深入,一些棺椁的异常状态 引起了众人的警觉。部分石棺的表面,竟然呈现出 一种不自然的、类似玉石的光泽!棺盖与棺身的接缝处,隐约有 细微的、如同血管般的绿色纹路 蔓延出来,仿佛棺内的尸体 正在被某种力量 缓慢地“玉化”!甚至有几具棺椁,表面已经 完全变成了 半透明的翡翠质地,透过棺壁,能模糊地看到内部 蜷缩着的、与玉石融为一体的 人形阴影!这就是盘马老爹和古籍中提到的“石中影”状态!
“我靠!”王胖子指着其中一具半玉化的石棺,声音发颤,“这里面的人……是不是……还‘活’着?或者……正在变成石头?”
吴邪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想起了西王母宫那些与陨玉结合的活尸,以及陈文锦所述的长生骗局。难道张家的族长们,死后也无法逃脱 被这种诡异能量侵蚀、转化的命运?这所谓的安息之地,或许同时也是一个 缓慢进行的 残酷实验场?
就在众人心神震荡之际,王胖子 那双善于发现“宝贝”的眼睛,瞄向了角落一具 看起来相对普通、却异常厚重的黑木棺材。这具棺材 似乎被后来移动过,与其他棺椁的排列 略显不协调。胖子 趁张起灵勘察其他棺椁时,偷偷用工兵铲 撬开了一条缝隙。
“咦?这是什么?”他伸手进去摸索,竟掏出了一枚 触手冰凉、沉甸甸的 玉佩!玉佩呈圆形,材质是上等的羊脂白玉,但雕工却极其诡异——中心刻着的 并非张家的麒麟,而是一只 狰狞咆哮、背生双翅的 穷奇凶兽!穷奇的眼睛 用两颗 细小的红宝石镶嵌,在黑暗中 闪烁着 不祥的血色光芒!
“穷奇纹?”吴邪凑近一看,脸色骤变,“这……这是张大佛爷一系的标志! 外族血脉,穷奇为记!他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 只有族长才能安葬的核心层?”
这个发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更大的谜团。张大佛爷作为张家的外族代表人物,后期甚至与“它”组织合作,其信物出现在此,暗示着张家内部的分裂与秘密,远比想象中更深。这枚玉佩,是某种信物?是背叛的证据?还是…… 开启更深层秘密的钥匙?
张起灵接过玉佩,指尖摩挲着那穷奇狰狞的纹路,眼神愈发冰冷。他并未言语,但紧抿的嘴唇显示出他内心的波澜起伏。这第一层棺椁之林,不仅埋葬着历史,更隐藏着关乎张家命运走向的关键线索。
穿过那片令人窒息的棺椁森林,前方出现了一道向下的、更为狭窄的石阶。石阶两侧的墙壁,不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换成了某种暗黑色的金属,触手冰凉刺骨,上面刻满了 比第一层更加复杂、充满禁忌意味的符文。空气中那股碱性气味逐渐被一种类似金属锈蚀和某种…… 腐败油脂的混合怪味所取代,闻之令人作呕。
走下石阶,一个与上层风格迥异的空间映入眼帘。这里的面积相对较小,但气氛却更加压抑和诡异。四周没有棺椁,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如同军队般整齐肃立的 “铁俑”!
这些铁俑完全由 一种暗哑无光的黑色金属 浇铸而成,与人等高,形态各异,但无一例外地 呈现出一种 挣扎、扭曲的姿态,仿佛在被浇铸的瞬间 经历了极大的痛苦。铁俑的面容 模糊不清,细节被刻意抹平,唯有那双“眼睛”的位置,镶嵌着 两枚 暗淡的、如同死鱼眼珠般的 黑色玉石,在黑暗中 散发着 空洞而邪恶的 微光。最令人心悸的是,所有铁俑的 右手手腕处,都是 齐腕而断的!断口处 光滑异常,仿佛被某种利器 瞬间斩断,与之前听闻的 张家人为防尸变 自断右手的传统 恐怖地吻合!
“这……这些就是……玉脉密洛陀?”吴邪声音发紧,想起了湖底玉脉的悸动 和陈文锦的警告。用铁水封存,镇压于此,张家为了控制这种可怕的力量,手段竟如此酷烈。
王胖子绕着其中一个铁俑 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用铲子轻轻敲了敲,发出“咚咚”的闷响。“里面是实心的? 难道连人带玉 一起浇铸了? 这他娘的也太狠了!”
张起灵 目光锐利地 扫过这些铁俑。他手中的黑金古刀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 极其轻微的嗡鸣。他走到一具似乎比其他铁俑 更加“新鲜”一些的俑像前。这具铁俑的姿势 尤为奇特,它并非完全僵直,而是一只手 微微向前伸出,五指张开,仿佛在 临终前 想要抓住或展示什么。
借着电筒光,张起灵注意到,这只伸出的左手掌心竟然没有被金属完全覆盖!在厚厚的金属层下,隐约透出 一抹 不同于金属的黯淡底色。他伸出两根奇长的手指,运足力道,如同精钢刻刀般,小心翼翼地刮擦掉掌心表面的 一层薄薄金属锈垢。
渐渐地,一幅用某种深红色颜料绘制而成的 复杂图案,清晰地显露出来!那图案极其繁复,由无数个 细小的、如同蝌蚪文的符号和扭曲的线条 构成,中心是一个抽象化的祭坛形状,周围环绕着 星辰、锁链以及几个形态痛苦的人形标记!图案的风格,与西王母宫壁画中 那些祭祀场景有着 惊人的相似之处,但细节更加诡异,透着一股 来自更古老、更黑暗渊薮的 不祥气息!
“蚀骨祭……是蚀骨祭的仪式图!”吴邪失声惊呼,心脏狂跳。霍秀秀带来的警告、解雨臣的分析、以及这一路来的种种线索,在此刻 轰然汇聚!这铁俑掌心刻画的,正是那 需要活祭、凶险万分的 “蚀骨祭”的 核心献祭序列!它为何会出现在一个被封印的密洛陀身上?是制造时就刻下的?还是…… 这密洛陀在被封印前,曾接触过 这个恐怖的仪式,甚至本身就是仪式的一部分?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张起灵的手指 触碰到那图案的瞬间,他身旁的张终青身体猛地一颤!他眉心的圣殿烙印骤然爆发出一道极其刺眼的 苍白光芒!光芒如同有生命般,投射到对面的岩壁上,竟然将铁俑掌心的图案 放大、清晰地 映射了出来!同时,张终青的喉咙里发出了 一阵 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 音节,那音调古老而扭曲,仿佛某种仪式开启的咒文吟诵!
“终青!”张起灵一把扶住几乎要软倒的张终青,眼神中 充满了 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警惕。张终青与这“蚀骨祭”之间的关联,远比他们想象的 更加直接和危险!这古楼,不仅镇压着复制人,更可能 封印着 启动某种终极仪式的 关键“钥匙”或“程序”!
就在此时,整个二层空间 突然传来 一阵 低沉的、仿佛齿轮转动的 “咔嚓”声!墙壁上 那些暗黑色的金属板 开始 微微震动,一些 极其细微的孔洞 从墙壁内部 延伸出来,散发出 一股 更加浓烈的碱性气味!
“不好!”张起灵厉声喝道,“是防御机关! 强碱清洗要开始了! 快退到上一层!”
显然,张终青刚才的异常反应,或者他们触碰铁俑的行为,无意中 触发了古楼 针对入侵者的 自毁或清洗机制!众人来不及细想,连忙搀扶着 依旧处于恍惚状态的张终青,沿着来时的石阶 飞速向上撤退。身后,那令人牙酸的机械声 和 碱性雾气弥漫的嘶嘶声,如同死神的脚步声,紧追不舍。
第二层的探险,在突如其来的危机中仓促结束。但他们带走的,不仅仅是恐惧,更是那幅 深深烙印在脑海中的 “蚀骨祭”献祭图,以及一个 更加确定的认知——张家古楼的深处,隐藏的终极秘密,必然与这个 需要活人献祭的 恐怖仪式 紧密相连。而张终青,无疑是解开这一切的 核心关键,也是 最大变数。前路,愈发凶险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