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枫对崔笑回到公寓的异常反应一直放不下，一上班，就来到刑侦大楼。
韩义带人忙了一晚上，听见他的声音，迷迷糊糊地从沙发上爬起来。
皮克叹口气，“行了，一会儿回家去睡，我算看明白了，这案子不是一朝一夕，不能急在一时，要做好长期打仗的准备；昨晚加班的留下一个，其它人都回家。”
众人一阵哄笑。
韩义坐在电脑前，揉着通红的眼睛指着屏幕，“华夏公寓12月13日所有进出人员都能对得上，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崔笑的房间608虽然摄像头拍不到，但无论是从消防通道还是从走廊过去，都避不开摄像头，”想到刘姵房间前那个旋转式摄像头，他补充道，“华夏公寓的摄像头也不存在时间差的问题。”
众人没说话。
韩义接着说，“这是崔笑自称房间进过人那晚的情形，有点东西。”他点开视频，“这是电梯到她房间那段弧形走廊中间的摄像头。”
画面里清晰地看见崔笑脚步疲沓地走出电梯，然后慢慢走出画面……
“可惜了，还真是一点看不到。”惋惜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一声尖叫。
众人一凛。
五六分钟后崔笑冲进监控画面，神情慌乱。
“她这是见鬼了？”老赵一边啃着手里的煎饼果子，一边开玩笑。
张斌说，“若真是鬼，她早就跑了，也不会等五六分钟。”
“这次她直接去值班室查监控；这是值班室的画面。”韩义换了一段视频。
崔笑坐在监控操作台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长达半个小时，最后失望地离开。
“张斌说得对，既不是鬼，也不可能是人。”赫枫托住下巴。
“那她惊叫什么？听那声音吓得不轻。”
……
晚上八点刚过，下班回到公寓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张斌的发小好一会儿才忙完。
张斌上前，“我们还想去上次那间空房看看。”
小伙从抽屉里取出钥匙，故意大声说，“还想看看，那你们得尽快下决心，这房子挺抢手，今天有三拨来看房的。”又小声凑到张斌耳边，“你们是警察，有什么事不能直接找她。”
张斌捶他一下，“没那么简单，注意闭上自己的嘴。”
“放心吧， 我还怕惹上官司呢。”
钥匙戳进去，门向里推开，一股沉闷的味道扑面而来。除了窗户上反射的微光，屋里漆黑一片。
“怎么窗户关上了。”小伙嘀咕一声。
“什么？”赫枫问。
“我们公寓不是南北通透，全靠开窗通风，这种户型窗户对着天井，很多人不愿意开窗，就会有一种潮湿味。”
“大多都开窗吗？”
“基本都开，住久了就会知道这里的天井像抽风机，通风效果特别好，下个季度这种户型要涨价了。”小伙要去开灯，被赫枫制止。
过了一会儿，屋里的陈设从黑暗中浮出来。
赫枫走到窗口，拉住把手把窗户推开。
头顶那方碧蓝的夜空只有些许光亮，根本照不到下面深渊般的谷底；他探头左右看看，上次来他就发现，左右窗口有两三米的距离，根本无法攀爬。
两人走到门口，赫枫把门关到一半，突然拉开，问张斌，“你首先看到的是什么。”
张斌愣怔片刻，“当然是窗户，冷不丁吓人一跳，”他诧异地睁大眼睛，“难道有人站在窗口，?地没了影子。”
赫枫顿了一下，“如果是人，不认识她会害怕，不敢进屋；认识，她也不会去查监控；我倾向是物，一件让她恐惧的东西就挂在窗户上。”
他把门关上，过了片刻，又缓缓推开。
半敞的窗口映着点月色，在漆黑的房间里让人的视线一下就投过去。
“从她进门时的异样表现来看，有这种可能，”张斌跟着赫枫进入消防通道，“你的意思没人进房间，而仅仅是东西进去了。”
“如果你想送个东西进去，你会放在哪里？”
“沙发上，柜子上，不不不，为了尽快离开，我可能会放在门口的鞋柜或者餐台上。”张斌突然睁大眼睛，“他不是从门进屋的！”
赫枫叫过知趣地远远坠在后面的小伙，“公寓有短租客或者转住客吗？”
“没有没有，”小伙上前两步回答，“这里最短是半年一租，不可能三个月或者更短，没有这样的租客。”
“转租呢？你们知道吗？”
他看看张斌，“我们是物业管理公司，不负责租房，但每间房子的入住人员我们都知道。”
“他们会主动登记？”
小伙摇摇头，尴尬地说，“但我们自己心里有数。怎么说呢，房租合同我们只和一人签，但住几个人就不一定，虽然我们一直强调一间房最多住两人，可......也不好管，”他压低声音，“就比如刚入住的1108，现在住四个大小伙子，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你去说吧，他们就万般否认，事后照旧，我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比如1101的小女生，父母跟过来照顾，有时候还来个表妹.....情况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住的人是什么身份，你们基本清楚。”
“对。”
“你辛苦一下，查查短租转租或者借住的情况，尽快。”赫枫对张斌小声说，“尤其是崔笑上下左右的邻居，近一个月；我上面去看看。”说完，他扭身走出消防楼梯。
赫枫来到九层，敲开908的房门，开门的是一名穿着睡衣的年轻女人。
“有事？”她问。
赫枫拿出警官证，“对不起，有个事情想让你们配合调查。”
“长风，你快来。”女人瞄了眼赫枫的证件，突然大叫。
“谁呀？”女人身后探出一个头发还湿漉漉的男人。
赫枫又说一遍。
“什么事？”只开了三十度的门全部打开，房间格局和楼下608崔笑的房间完全一样。
“你是708的租户吗？”
男子似乎意识到赫枫的用意，瞥了眼女友，“我有权支配我租的房子吧。”
赫枫已经想到他的回答，还是问，“这房子这三个月有转租或者转借过吗？”
男子刚想回答，赫枫又说，“请不要做任何隐瞒，否则将负法律责任。”
“我当然没有，”他回头看看女友，“上月我出差，你也没吧。”
“我怎么会？”女子惊呼，气呼呼地望着男友，“这太冤枉我了，我转租出去，我住哪儿呀。”
“那可难说，你不是说阿华没地方住......”
“我承认我让她来住过两晚......”
“不可能只两晚吧......”
“阿华是谁？”赫枫敲敲门框，打断两人的争吵。
女人脸涨得通红，“是我同学，我们以前合租，我搬出来后......”
“她也想来，没安好心。”男人抢白道。
赫枫从消防通道走到808时还听见楼上的争吵声。
808里住的是位四十多岁的男人，脸色黝黑，毛孔粗大，还戴着一副死板的黑框眼镜，和整幢公寓年轻浪漫的氛围极不相符。赫枫记得他是一位工程师。
“这房子是单位给你租的吧？”不知什么时候张斌站在身后，正拿着资料在翻看。
赫枫已经把证件递过去。
“是单位特意给我租的，怎么了？”他很镇定，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
赫枫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男人迟疑不语，赫枫没说话，而是用肃穆冰冷的眼神不停地打量他。
男人吭吭几声，别扭地说，“你们怎么知道，不会是那小子犯事了吧，那可和我无关，我只是把房子转租给他。”
“有合同吗？”
男人摇摇头，“没有，我想着只一周。”
“从几号到几号？”
他低头想了想，“12月12号至12月19号，我昨天刚回来。”
“你见过他吗？”
“都是电脑操作，短租平台，我为什么要见他，身份证照片，一周的租金，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紧的东西都随身带着，也不怕他偷。”男人说得平淡，看得出他越来越紧张，不停地舔嘴唇。
“我们想进去看看。”赫枫说。
“当然当然，请进。”他让开道。
张斌让男人打开短租平台，男人和短租人的聊天记录，身份证信息，转账记录还完整地保留着。
短租人是东山人，叫吴敏之，聊天记录里他说自己来海都旅游，酒店住不起，3500一月的报价，说到最后一周价格为1000元
男人解释，“短租不好租，我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1000元总比空着强。”
没一会儿，张斌的手机就响起短信提示音，“身份信息是真的，但此人近一年没出过东山。”
“门禁卡你是怎么给他的？”赫枫推开窗户，漆黑深邃的天井，四周房间映射出的灯光让人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就放在门前的地垫下。”
“那小子对短租转租房间的情况门儿清，只是公寓明文规定不许转租，他只当不知道；整个公寓最近有十三户转租借出的租户，”张斌跟着赫枫接着往楼下走，一面把十三户租户照片及个人情况说明递给赫枫。
赫枫把张斌递过来的表格看了一遍，十三户租客中，有十户目前还处于转租借出状态，剩下的三户房子已经收回，其中一户借给的是自己的同事，同事也住在华夏公寓，父母来海都看他，他借来给父母暂住，另两户都是短租出去，一个租客是搞自驾游自媒体的，有自己的平台，粉丝超过一百万，另一个就是吴敏之。
两人回到局里，拉着自愿留下的韩义在监控视频里寻找这个叫吴敏之的男人，可惜他只在公寓住过三晚，每次进出脖子上都围着大围巾，戴着和租客同款的黑框眼镜，一直低头看手机，三处监控都没捕捉到他的正脸。
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既让赫枫松了口气，又让他把心再次提起来，很多次他们都触摸到罪恶的边缘，可每一次都是铩羽而归。
“你去休息。”赫枫心里有愧，对张斌说， 他虽然已经认定此人与进入崔笑房间那人有关，但该做的排查一个也不能少，工作量大且杂，而且他心里明白百分之八十注定没有结果。
一回头，张斌的呼噜声已经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