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名叫小鱼际肌群萎缩，”老林把死者深度解剖报告递给赫枫。“这个女人身体素质非常好，除了子宫里有两粒小肌瘤，没有其他病症；看得出她的手伤没有经过正规治疗，小鱼际肌群萎缩如果得到好的治疗，能恢复七八成。“
“休息了两三年，还不能恢复吗？”赫枫问。
“超过半年不治，就会成为不可逆。”不等赫枫问，老林接着说，“二院有个手足外科，我特意去咨询了一下，他们说现在得这种病的人很多，因为键盘悬空打字，尺神经张力增高，正好压迫小鱼际；除此外容易得这种病的高风险职业有自行车运动员，高空杂技演员，雕刻师傅等，结合死者的身体素质和手上老茧的位置，我比较倾向自行车运动员和高空杂技演员。”
赫枫难得露出笑脸，开玩笑道，“老皮该失望了，他一直盼着你这里能查出什么隐疾，好把这案子退回交通大队。”
“这只是个方向……”
“我知道。”赫枫在老林肩头后拍了拍，“有方向总比乱抓好。”
老林松了口气，“你要是有这方面的朋友，亲自落实一下会更好，毕竟死者手上茧子的位置很特别。”
“有好消息？”皮克端着大茶缸走进来，一脸汗水，“我看见赫枫往这边走，就知道他准是来找老林。”
“可惜让你失望了。”老林熬了两天，也是一脸疲惫；他脱下白大褂，瘫在沙发上。
“我早想到没那么容易，”皮克大大咧咧，“人不得抱着美好希望，才有奔头嘛。”
“老林，你把死者茧子，包括这个小鱼际肌群的萎缩部位画个直观图，这种事非专业人员还真说不清。”
“好。”老林立刻爬起来，忍不住还是泼了瓢凉水，“最好别是自行车运动员，要不范围就太大了，你看晚上街道上飞驰而过的骑行队，蝗虫一样。”
“死者身体匀称，可腿部股四头肌和臀大肌并不是特别发达，我个人感觉更不会是自行车运动员。”赫枫拿起老林画的草图。
皮克先抢过一张，用手机拍了两下，“自行车运动员这一块交给我吧，小夏的表弟正好在省体运中心，让他找骑行大队教练或者随队医生问一下就行。”
“那杂技演员这块就交给我。”赫枫也拍了两张，在微信上转发出去。
告辞出去，他对皮克说，“走，到我那儿，我有事说。”
皮克立刻眼冒精光。
刑侦大队和市局分开办公，中间隔了一条巷子。
“还没吃午饭吧。”赫枫在巷子卖盒饭的摊子上买了一份递给皮克。
走进办公室，赫枫把门关好，“你那边有收获吗？”
“有，”皮克一边扒饭一边说，“有两辆车的停车位置自从他们搬进海天一色一直没变，那个位置几乎成他们的专属位置。一位是一号楼1403的张杭，张杭在电力局维保部，离异，无子女，现在和父母住在一起，脾气暴躁，有家暴史；另一位是八号楼的祝兰缘，女，未婚，38岁，独居，在高发会计师事务所工作。”
“他们俩开的什么车？”赫枫倒了杯清茶放在皮克面前。
“张杭开的是哈弗suv，祝兰缘是宝马x3。”
赫枫没再问什么，皮克几口把饭扒进嘴里，“我们现在正在扒事发前他们身边是否有可疑人员出现，而且这人要么是海天一色的业主，要么是租户，总之就是对地库比较熟悉的人。”
看到赫枫露出赞许的笑，皮克眼睛更亮，“你这边有收获吧。”
赫枫放低声音，“死者那条奢侈的内裤是麒麟科技公司今年二月份买的一批礼物，一共八十条。”
“麒麟？”皮克眼珠转了几下，“科技？是开停车场那家麒麟吗？”
赫枫笑出了声，“是那家，你这是什么眼神，人家现在正在搞上市，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说实话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他敛起笑容，“现在需要在海天一色捋一下，有没有和麒麟有瓜葛的人，这事不得大张旗鼓，你找个嘴巴严，稳得住的人去悄悄查。”
“张斌吧，说曹操，曹操到，前天我们才说到张斌，就是那个因为双十案下放的西化派出所张斌，他调到刑侦大队，没人要，我气不过，特意要过来。”皮克越说越气，“他又没犯伤天害理的罪，都是同胞，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呢。”
“他怎么回来的？”记大过的民警一般很难进入刑警队。
“他下放到元始镇派出所治安大队，因为抓到一名逃窜的毒犯，获三等功，他没要。”
用三等功换一个进入刑警大队的机会，是个有血性的男人。
“这小子憋着一口气呢。”
“另外，麒麟那边把这80条内裤都送给了谁，你亲自去查，我们刚摸到点边，同样不能打草惊蛇……“
两人的电话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响起。
皮克拉开门走出去，五分钟后回来，“高嵩来的电话，就是小夏的表弟，他亲自去问了随队大夫和教练，两人都说这只手不应该是骑行者的手，茧子的部位不同。”
赫枫也举举自己的手机，露出笑脸，“应该是杂技演员，而且是绸吊演员。”
“绸吊？哦，还真是，演出全靠手。”皮克小声惊呼。
“所以你在麒麟调查时尤其要注意是否有一位这样的女人出现。刚才给我打电话的余为男是海都文化局副局长，他说长安镇是九十年代海都打造的第一个唐风旅游小镇，大唐燕乐，胡璇舞，杂耍，琵琶行，红火了将近十年。”
“这里我知道，我们家来亲戚，我爸妈必定带他们去长安游玩。”皮克遗憾地啧啧舌。
“七八年前长安镇突然就不行了，三年前最后一家也没撑下去，这家剧团叫芳华，他们就有绸吊表演。”
皮克拍拍手，“现在只希望尽快把死者身份弄清楚。”
……
松江立交桥盘下来，向东100米就是南城派出所大门，这里属于新旧交界，旧城区正在改造，新城区还在动荡之中，发案率一直居高不下，警力是海都派出所里最强的一家。
接警大厅老楼正在填报资料，看见他，热络地迎上前。
赫枫刚进刑侦大队时，派出所发生棘手案件，他经常过来支援，两人很熟。
为他倒上茶，老楼主动拿出几本案卷，“11.26海天一色案发生那晚我也在现场帮忙，你问案子发生前后有什么异常，当然有， 就这起，”他把案卷递过去，“11月26日凌晨海天会馆发生一起互殴引发的故意伤害案，后来我去处理这事，发现两个现场挨得很久，最多不过十五米。”
赫枫接过资料。
老楼说，“当晚我值班，勤学斌和王义去的现场，报警时间是凌晨0:13。”
按照老林对死者死亡时间的预估，那个时间，11.26海天一色案已经发生。
“互殴持续多长时间？”赫枫问。
“不到半个小时。”
他突然想起死者不堪的脸上，半阖的双眼流露出那狰狞鬼祟的那束光，好像盯的就是上方……
赫枫手扶在胸口，有一丝怪异的情绪一闪而过，他一时无法确定那情绪到底是什么。
“怎么了，不舒服？”楼鸣关切地问。
赫枫摇摇头，放下手。
“身体怎么样，你这是又回刑侦队了？”楼鸣又抱出几沓文件。
赫枫感受到楼鸣的关心，不忍敷衍，愣了片刻，还是含糊道，“也不是？”
楼鸣没追问，而露出神秘的笑，“互殴就发生在会馆三楼KtV包间，包间有两扇窗户，正对着下面的转角。”
“你介绍一下。”赫枫放下案卷。
案卷都是冰冷浓缩的语汇，很容易纯化人的思维，他更习惯听人当面讲述。
“……当时包间一共十五人，其中五个男人是来消费的客人，五个女人是陪酒的公关，后来的一女三男是抓奸的家属；拉拉扯扯间，一名女公关被人用酒瓶砸伤昏迷；至今也没找到主犯，一问三不知。”楼鸣把涉案人员的资料递过来，接着说。
“吴朗是聚会发起者，男客人都是他的同事朋友，他主动提出与伤者，也就是与鲁思仪和解，赔偿对方十万元；可他老婆私下去鲁思仪单位举报她maiying,闹得沸沸扬扬；现在鲁思仪坚决不同意和解，要求抓出凶手。”楼鸣苦笑着，“这案子就是破裤子缠腿，事不大，难搞。”
赫枫一边听楼鸣介绍案情，一边翻看在场人员的口供。
突然他看到一份江逸笔录，他瞳孔一缩，资料配偶一格赫然写着甘露。
资料显示他是当晚21:57乘坐电梯下楼，22:06分出现在海天会馆，在跑步机上跑了约半个小时，22:47分出现在三楼KtV包间。
如果按照老林对死亡时间的判断，他没有任何作案时间。
楼鸣看见他拿着江逸的笔录不放，眼里有一瞬间的讶异，“开始吴朗他们来的是四男四女，江逸是后来加入的，他自己解释说他原本在二楼运动，听说吴朗在VIp包间玩，就找到玫瑰紫，陆希是临时找的女伴。”
“陆希是什么人，也是陪酒公关？”赫枫问。
他把陆希的笔录翻出来。
楼鸣摇摇头，叹口气，“你没在基层待过，现在有不少想走捷径的大学生会在会馆这种稍微高档点的娱乐场所蹲点，寻找攀龙附凤的机会，那五个女人里就有三个是大学生，陆希学历最高，是研究生。平时她们就在一楼大厅坐着，看着像等人，可是服务生早就和她们达成默契，她那天应该是正好赶上那一波，纯属偶然。”
一共进行过三轮询问，其它人对自己当时的位置都似是而非，每次口供多多少少都有些变化，只有江逸和陆希，口供一丝都没变化。其中有三人对江逸的位置有模糊的印象，其中就有一个陆希。
那晚江逸被挤在角落。
楼鸣想了想，“第一个被排除嫌疑的就是他；他前面是吴朗，吴朗的前面是受伤的女人。”
“真是稀奇。”赫枫脸上浮出一丝古怪的笑。“除此外，11月25日前后，海天一色小区包括周围，还发生过别的什么事吗？”
“11月23日晚上，小区死了一个老人一个年轻人，老人是突发疾病，年轻人是自杀，我去处理的，年轻人有抑郁症，突然就想不开……哎……另外，11月27日，松江桥下被人举报有人票---昌，抓了四五个；其他的暂时没有。”
“松江桥下被人举报有人票---昌？”赫枫不解。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在桥洞南边，用黑色塑料袋糊的那个临时空间里，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说句不好听的话，五米开外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汽车跑过去的风都能把塑料布掀起来，不怕阳--痿吗，我这话难听了。”老楼呵呵笑起来。
“你们处理的？”赫枫问。
“我们只是配合，主要是治安那边，当晚抓了一女两男，又供出来三个男人，这些人是我们蹲守抓的。你看，这是当时做的笔录。”老楼从抽屉里取出另一份案卷，“他们是通过微信联系，约时间，事后就删，做得很小心，牵连出来的三个男人约的是下半夜，还没顾得上删。”
“这些男人都住在附近？”
“对，你像这个慕辰，哎，还是个审计师，家就住在海天一色对面的双子座，媳妇不仅特别漂亮，工作也好，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楼鸣讪讪地笑起来，“我这人可能不适合当警察，见得再多，也没法淡定；这个慕辰的事不那么简单，他还涉及容留他人mY，可能还会被起诉。”
赫枫注意到慕辰家属一栏里写着田悦。
他想起甘露那个身姿摇曳的女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