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苏清蝉让整个青州南部的商界都感受到了什么叫雷霆万钧。
次日清晨,安乐镇不是被鸡鸣唤醒的,而是被一阵沉重到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惊醒的。
一支由数十辆重型马车组成的恐怖车队,如同钢铁巨蟒,碾过青石板路,封锁了懒人武馆所在的整条长街。
车辕深陷,车辙印下深深的痕迹,每一辆车都由四匹神骏的北地大马拉动,马匹口鼻间喷出的白气,仿佛都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押车的,是万商钱庄最精锐的“金狮子”护卫,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如鹰,手按在刀柄上,目光扫过四周,让所有探头探脑的镇民都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连忙缩回了脑袋。
“天爷啊,这是……这是要抄家吗?”
“抄谁的家要这阵仗?这是要攻城吧!”
懒人武馆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苏清蝉一身利落的骑装,亲自立于门前。
她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轻轻一挥手。
护卫们立刻行动起来,将一个个用桐油封口的沉重木箱,小心翼翼地抬进了武馆院内。
当第一口箱子被撬开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那不是金光,而是一片浓郁到仿佛要滴出水来的翠色!
精纯至极的元气扑面而来,化为肉眼可见的淡绿色雾气,让整个院子里的空气都变得甘甜清新。
深吸一口,昨日还萦绕在身的疲惫与滞涩感,竟奇迹般地消散了些许!
一口,两口,十口……
当所有的箱子都被打开,那些翠绿的、晶莹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玉石被倾倒出来时,懒人武馆那不大的院子里,赫然堆起了一座小山。
一座由无数顶级元玉构成的小山!
石敢当站在山前,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在打转。
他张开的嘴巴,足以塞进去一个大号的鸡蛋,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就是师父口中那“至纯至净之材”?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这座山……怕是能把整个安乐镇买下十遍都不止!
而师父,居然要用这些……
雕刻灶王爷?
一种极致的惶恐与一种无上的神圣感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憨厚的脑仁,让他差点幸福地昏厥过去。
“神……神迹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整条街,乃至整个安乐镇都沸腾了!
昨日还死气沉沉的镇民们,此刻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全都从家里跑了出来,挤在街口,对着那座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的玉山指指点点,满脸的震撼与不可思议。
说书人百里说混在人群中,激动得浑身都在哆嗦,他狠狠一拍大腿,对着身边的人高声宣布:
“新书!
新书的名字我想好了!
就叫《睡龙翻身点石成金,玉山镇宅普度众生》!”
食客舌尖叟则死死盯着那座玉山,喉头不断滚动,喃喃自语:
“暴殄天物……
用这等品相的元玉煲汤,能让汤底都生出灵性……
不对!
如此大的手笔,难道……
难道那‘伙房武圣’的菜,真能让人立地成仙不成?!”
对街的茶摊,二楼。
“砰!”
蔺惊弦一掌拍在桌上,上好的瓷杯被震得粉碎。
他英俊的脸庞因愤怒而涨得通红,死死盯着那座玉山,气得浑身发抖。
“看到了吗!”
他几乎是咆哮着对旁边的陆清风吼道。
“这就是你说的隐世圣贤!
他就是个蛊惑人心、哗众取宠的巨骗!
用如此珍贵、足以培养出数名先天高手的灵物,去搞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这是对武道的终极亵渎!”
隔壁的胭脂铺阁楼上,燕白露立于窗后,神情凝重。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座“玉山”散发出的纯净能量,这股力量若是用来布阵,足以布下一个惊天动地的杀阵。
但用来雕神像?
这种行为艺术般的铺张浪费,让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智谋完全不够用了。
她看不透,也因此,忌惮更深。
风暴的中心,懒人武馆院内。
石敢当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他结结巴巴地跑到正悠闲喝茶的顾休面前:
“师……师父……这……这也太贵重了!
弟子……弟子手抖,怕是……怕是雕坏了……”
“怕什么。”
顾休慢悠悠地放下茶杯,随意地从玉山脚下拿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元玉,又拿起一把最普通、最寻常的木工刻刀。
他甚至没看那块玉,只是淡淡地对着石敢当说:
“万物皆为器,贵贱在人心。
玉是山石,刀是凡铁,唯有你心中之‘诚’,可赋予其‘神’。
看好了,为师只教一遍。”
话音落下,顾休握住了刻刀。
那是一个极其标准、任何一个木工学徒入门时都会学的握刀姿势。
但在石敢当眼中,师父五指扣拢的瞬间,仿佛握住了一方天地。
“此为‘执念’。”
顾休的声音平淡如水。
“握住你的初心,握住你想要守护的念头。”
他手腕微动,刻刀在元玉上轻轻划下了一道笔直的线条,动作干净利落,不多一分力,不减一分毫。
“此为‘破执’。”
他又说。
“斩去你的杂念,忘掉它的价值,忘掉旁人的目光,忘掉你是我徒弟,也忘掉我是你师父。”
顾休演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技巧,都精准无比地停留在“木工学徒第一课”的范畴内。
可是在石敢当那被迪化光环笼罩的视野里,师父的每一次抬手,每一次落刀,都暗合着某种他无法言喻的天地至理,玄奥!太玄奥了!
最后,顾休将刻刀和那块只划了一道的元玉递给石敢当。
“道已传下,法在心中。”
“去吧,当你忘记你是在雕刻时,‘灶王爷’自会降临。”
说完,他完全无视了徒弟那近乎狂热的崇拜目光,也无视了不远处苏清蝉那复杂到极点的眼神,晃晃悠悠地回到躺椅上,拿起一本旧书盖在脸上,似乎准备补个回笼觉。
石敢当双手颤抖地接过那把在他眼中已是神器的普通刻刀,和那块被师父“开过光”的元玉,感觉重若千钧。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脑中一遍遍回放着师父刚刚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字。
然后,他睁开眼,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神圣与庄严。
他拿起另一块元玉,满怀虔诚地,刻下了第一刀。
“锵……”
一声清脆的刻石声,在寂静的院落中,悠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