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苏家老宅的夜格外寂静,唯有檐角滴水声敲打着青石板,像是一记记倒数的钟摆。
祠堂外已拉起警戒线,傅氏集团的技术团队带着高精度光谱扫描仪悄然抵达,黑色箱包打开时泛着冷光。
苏倾月站在台阶上,旗袍下摆沾了泥水也浑不在意,眸色沉得如同深渊。
她将那本泛黄族谱轻轻交到技术人员手中,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从最底层的墨迹层开始还原,我要看到三十年前的第一笔记录。”
“小姐……”阿阮颤声开口,“这族谱是宗庙圣物,擅自复刻会不会……”
“它早已不是圣物了。”苏倾月打断她,指尖轻抚封皮上的烫金纹路,“而是罪证的外壳。”
灯光亮起,仪器启动,一束极细的蓝光缓缓扫过纸页。
随着数据逐层解析,屏幕上开始浮现被覆盖的原始字迹——
“戊寅年腊月廿二,子时三刻,嫡长女降生,名倾月。”
紧接着,三次修改痕迹依次显现:第一次用的是九六年陈年朱砂,将“子时三刻”涂作“子时初”;第二次换为九八年新料,再改至“廿三子时”;第三次竟是去年才补上的,丑时初,笔锋僵硬,刻意伪造。
苏倾月静静看着,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
子时三刻,阳气初升,阴尽阳生,正是苏家族训中“承祧之吉时”。
而那一连串更改,精准地把她推离了继承权的门槛之外。
这不是疏忽,是精密算计。
“继续查夹层。”她下令。
技术人员小心剥离内衬,果然在绢布夹缝中发现一份折叠的文件。
扫描展开后,全场一片死寂——
《嗣位协议书》。
白纸黑字,条款森然:
“自即日起,确立苏婉柔为苏家唯一合法继承人;苏倾月若日后寻回,仅授生活供养,终身不得参与家族事务决策,不得列席宗亲会议,不得继承任何股权或资产份额。”
签署栏赫然印着一枚私章——苏父早年使用的“承安”印,下方还有两名见证人签名,其中一人正是大伯苏振国。
“原来我爸……也被蒙在鼓里二十年。”苏倾月低语,嗓音平静得可怕。
她知道父亲一生重情守诺,若非被人用手段骗去印章,绝不会签下这种剥夺亲女权利的协议。
可笑的是,这份协议从未公示,藏于族谱夹层,如同一条潜伏多年的毒蛇,只待她归来便一口噬心。
她合上屏幕,转身看向傅司寒。
男人站在阴影里,神色冷峻,目光却牢牢锁住她,仿佛只要她一声令下,便可踏平整个苏家旧制。
“传话下去,”苏倾月忽然开口,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明日我将以苏家真千金身份,举办成年礼,并于宗祠举行‘血脉认证仪式’,邀请全体宗亲到场见证dNA检测结果,以正名分。”
阿阮震惊抬眸:“小姐,这……太险了!大伯他必定会反击!”
“我就是要他动。”苏倾月眸光微闪,眼底掠过一丝寒芒,“不动,怎么暴露?”
她不需要同情,也不急于昭雪。
她要的是——当众撕开那层披着宗法外衣的腐肉,让所有人看清,所谓传承,早已被权力蛀空。
翌日清晨,消息如野火燎原,传遍京城豪门圈。
#苏家千金成年礼将验dNA# 瞬间冲上热搜。
舆论沸腾,有人嘲讽她是乡野村姑妄想登堂入室,更多人却开始质疑:一个被调换十八年的女儿,真的能轻易抹去血缘吗?
而苏家内部,暗流汹涌。
大伯苏振国坐在书房,手指用力掐进扶手,脸色阴沉如铁。
他拨通一个加密号码,声音压得极低:“给我搞定检测机构,必须确保结果——苏婉柔是亲生的。钱不是问题。”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随即挂断。
他松了口气,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嘴角浮起冷笑。
区区现代科技,怎敌得过三十年布局?
只要那份报告不出岔子,苏倾月终究只是个无根浮萍。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挂电话的同时,苏倾月正站在地下实验室里,亲手将一支贴着隐秘编码的试管放入保温茶杯夹层。
杯盖旋紧的刹那,一道微型锁扣自动闭合,隔绝外界干扰。
“双盲样本置换法,师父教你的最后一课。”她低声自语,“你说过,真正的真相,永远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阿阮默默接过茶杯,藏入袖中,苍老的手掌稳如磐石。
当天傍晚,宗祠灯火通明,檀香缭绕。
全族上下近百人齐聚,目光交织着好奇、鄙夷、期待与恐惧。
大伯端坐主位,面带慈和,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检测机构代表上前宣读流程。
苏倾月微微一笑,当众采血,封装标签。
苏婉柔也在保镖陪同下完成取样,姿态倨傲,眼神挑衅。
样本被送往临时搭建的检测帐篷。
四十分钟后,结果即将出炉。
全场屏息。
就在此时,苏倾月缓缓起身,指尖轻点平板,按下播放键——
一段录音突然响起,沙哑而破碎的声音穿透寂静:
“你懂的……医院那个护士……是我侄女。她说孩子抱错了,上面有人要她把错的变成对的。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空气骤然凝固。
她直视大伯,眸光如刃,一字一句道:
“你们以为,改个时辰、烧几页纸……就能抹去我的存在?”苏倾月缓缓起身,旗袍的流苏在灯火下轻轻一颤,仿佛惊起了一池沉寂多年的死水。
她指尖在平板上轻轻一划,录音播放键应声而落。
沙哑、断续,却字字如刀的声音骤然撕裂祠堂的寂静——
是大伯苏振国的声音,清晰得如同亲临审讯室。
那是周鹤年供出“假嗣立”阴谋时,警方秘密录下的原声证据。
此刻从高保真音响中传出,宛如天雷降世,炸得满堂宗亲面色惨白。
空气凝固成冰。
苏婉柔猛地站起,脸色发青:“假的!这是伪造的!她一个乡下丫头,怎么可能拿到这种东西?”
苏倾月垂眸一笑,笑意清冷如霜雪初降。
她抬眼望向主位上的大伯,声音不高,却穿透每一寸空间:
“你们以为,改个时辰、烧几页纸……就能抹去天道轮回?”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可我妈写了歌,我唱出来了;你们埋了证据,我挖出来了;你们觉得我是土包子,可我偏偏能让整个苏家——听我的话。”
话音未落,五哥苏景行大步踏入,身后跟着两名刑警,抬着一只被火烧得扭曲变形的铁箱残片。
他将一叠高清照片重重拍在供桌前——冷藏胶囊内部结构图赫然在列,上面刻着苏氏基因库的专属编码,与当年调包婴儿所用的非法冷链设备完全吻合。
“这是从城郊废弃实验室地下三层起获的物证。”五哥冷声道,“dNA比对显示,该设备曾在九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凌晨三点,运输过一名新生儿,标签编号:S-9601。”
正是苏倾月的出生编号。
人群哗然未止,苏倾月又轻点屏幕,第三份文件弹出——一份由海外反洗钱机构提供的离岸转账凭证。
汇款方为某跨国医药集团下属空壳公司,收款账户匿名,但资金最终流向,层层追溯后竟直指大伯名下境外信托基金。
备注栏赫然写着:“疫苗专利授权中介费·项目代号:净血计划。”
“净血”,意为清除“不洁血脉”,扶持“纯正继承人”。
一场以科技为刃、金钱为媒、亲情为祭的阴谋,在这一刻彻底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
苏倾月缓步上前,站在宗祠中央,背脊挺直如剑。
“从今日起,苏氏基金会由我依法接管。”她目光如刃,直刺大伯瞳孔,“至于你……等司法调查吧。”
话音落下,警笛由远及近,划破夜空。
大伯浑身剧震,猛地拍案欲起,却被两名便衣迅速控制。
他双目赤红,嘶吼着:“你不过是个野种!苏家的根脉岂是你能染指的!”
苏倾月只是静静看着他,眼底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你说错了。”她轻声道,“我不是野种——我是归来者。”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苏倾月独自踏上老宅阁楼,木梯吱呀作响,仿佛踩在时光的旧痕之上。
她取出师父寄来的最后一个木盒,打开,一张泛黄的照片静静躺在丝绒布上。
年轻的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她,笑得温柔似水。
而她身后,站着一位戴斗笠的男子,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一只手搭在母亲肩头,沉稳如山。
照片背面,一行苍劲小楷:
“护你一世周全,非为恩情,乃因她是师妹遗孤。”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指尖抚过那行字,像是触到了命运最深处的秘密。
原来……师父不是养父。
而是母亲的同门师兄。
手机忽然震动,打破寂静。
来电显示:傅司寒。
她接起,听见他低沉而罕见地带着一丝波动的声音:“瑞士银行刚解冻一笔1995年冻结的资金,户名是你母亲,备注用途——‘疫苗专利全球授权费’。”
窗外,一轮圆月悄然升起,清辉洒落,映在她眼中,宛如归途终点。
她望着照片,嗓音轻得像梦呓:
“妈,你的钱,你的名,你的仇……我都拿回来了。”
而后,她静静坐在灯下,反复摩挲着那句“师妹遗孤”,脑海里浮现出师父那张从不提及过往的脸——沉默、克制、藏着千言万语。
她忽然想起什么,伸手翻出幼年时那本辨药笔记,扉页上熟悉的笔迹依旧清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