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洞外再无动静。李文靠在岩壁上,喘了几口气,低头看了看赤奴。他的呼吸越来越浅,手臂上的黑斑已经蔓延到肩头,皮肤泛着死气的灰青。
不能再等了。
他慢慢站起身,背起赤奴,脚步虚浮地朝洞穴深处走去。茶树精灵飘在前方,微弱的绿光映出一条狭窄裂隙——那是山体塌陷后形成的夹道,勉强容一人通过。
夹道尽头是一片开阔坡地,碎石遍地,几株枯死的灌木歪斜着。远处有座低矮屋舍,半边墙塌了,屋顶也破了个大洞,但结构尚存。李文眯眼看了片刻,没见烟尘、没闻腥臭,也没有人声。
是个死地,反倒安全。
他一步步挪过去,每走几步就得停下歇息。右臂的麻木感虽退了些,可使不上力,全靠左手撑着木剑前行。快到屋前时,脚下一滑,整个人跪倒在土坎上,赤奴重重压在他背上。
他咬牙爬起,拖着人进了门。
屋内昏暗,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角落堆着烂锄头和断柄镰刀,墙角蛛网密布。显然很久没人来过。李文将赤奴轻轻放在一堆干草上,撕开他衣袖,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开始溃烂,渗出的血呈暗紫色,几乎不流。
他摸了摸怀中,最后一枚茶籽还在。但他不敢轻易动用——刚才逃命时已耗去太多气运之力,再召一个精灵,未必撑得住。
茶树精灵飞到赤奴鼻尖,指尖轻点其额头,一丝清气缓缓渗入。赤奴眉头微微一动,却没有醒转。
李文盯着那张烧得通红的脸,低声问:“还能撑多久?”
精灵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头,光芒又弱了一分。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眼下最要紧的是找药、找水、找能帮上忙的人。这屋子荒废成这样,若曾有人住,或许留下过什么。
他撑着木剑站起,绕到后墙。那里有一道裂缝,像是被人凿开又勉强堵上,新泥与旧砖混杂,缝隙间还卡着半截生锈铁链。
不对劲。
他招手让精灵靠近,指着那条缝。精灵会意,贴着墙根飘进去,绿光一点点照亮通道。
不多时,她飞回来,在空中划了个“下”字。
李文立刻动手扒开松动的砖石,露出一道向下的阶梯。他点燃火折,小心走下去。
通道极窄,仅容一人躬身前行。走了约十步,眼前豁然开朗,是个不足两丈见方的石室。正中央摆着一口铁笼,锈迹斑斑,锁链缠绕。笼子里蜷坐着一个老者,须发花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身上麻袍破烂不堪,脚踝被铁环扣住。
可那双眼睛,清明得很。
李文刚踏进一步,老者便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你是为救人来的?”
李文一顿,没答话,只将火折举高了些。
“你背上那人,中的是‘九阴蜈蚣涎’。”老者缓缓抬头,“毒入血脉,蚀心腐肺。三个时辰不治,血凝如石,脏腑自焚。你现在……只剩一个半时辰。”
李文瞳孔一缩。
这不是寻常大夫能说得出来的。
他盯着对方,试探道:“你说得出病症,可知解法?”
“知是知。”老者苦笑,“但这毒邪性霸道,非汤药可解。需以针引毒走奇经八脉,再辅以内息导引,逼出毒源。若无银针、无助手、无静室,便是华佗再生,也救不了。”
李文心头一震。
“你说谁?”
“我说我自己。”老者抬手抚了抚胸前一块残破布牌,上面依稀可见“青囊”二字,“我姓华,名佗,字元化。原在南疆行医,救治瘟疫百姓。五毒教说我坏了他们炼蛊的材料,便设局擒我,囚于此地已半月。”
李文没动。
天下冒充名医的人多了,何况是在这种地方。
他从怀中取出雪莲晶石,放在笼前:“你说你是华佗,那你可知此物为何不能久握?”
老者看了一眼,叹道:“天山雪莲所凝之晶,寒气入髓,可镇百毒,亦能伤阳。握之过久,心脉受制,轻则晕厥,重则猝死。少年,你拿它给伤者含服,是对的,但三刻钟必须取出,否则护心反成夺命。”
李文终于信了七八分。
他又问:“若我现在放你出来,你怎么证明你不是五毒教安排的诱饵?他们想让我靠近,好彻底灭口?”
老者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右手,用指甲在掌心划了一道。鲜血流出,竟泛着淡淡的绿意。
“这是每日被迫试毒留下的。”他说,“我的血,早已不纯。若我是他们的人,此刻早该发动机关,召人围杀你了。可这笼子没机关,只有锁。而我……连站都站不稳。”
李文看着那道伤口,又看了看他枯槁的手腕。
没有作假的必要。
他抽出木剑,一剑劈断锁链。
“咔”的一声,铁环落地。
老者扶着笼壁,颤巍巍地站起来,腿一软,差点摔倒。李文伸手去扶,却被他摆手拒绝。
“不必。”他喘着气,“让我缓一息。”
片刻后,他站直身子,目光越过李文,望向入口方向:“带我上去,我要看他。”
李文点头,搀着他走上阶梯。回到主屋,老者径直走到赤奴身边,蹲下身,一手搭上脉门,另一手按其颈侧。
三息之后,他松手,低声道:“尚有生机。但必须立刻施针,迟一刻,少一分活路。”
“需要什么?”李文问。
“清净之地,无人打扰。还要干净的布、热水、火盆。若有艾草更好,可惜这里怕是寻不到。”
李文迅速扫视一圈,把屋中杂物清开,在中央腾出一片空地。他将赤奴移过去,又翻找出一只完好的陶碗,从随身水囊倒了些水进去。
“只有这些。”
老者点点头:“够了。”
他从破袖中摸出一枚银针,迎着微光细看针尖,确认无损后收入怀中备用。随后脱下外袍,叠成垫子塞进赤奴颈下。
“你守门。”他说,“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别进来,除非我叫你。”
李文皱眉:“你不让我在旁边看着?”
“救人如行军,主帅只能有一个。”老者盯着他,“你在,我会分心。你不在,我才敢下重手。”
李文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
他退到门口,背靠土墙站定,木剑横在膝上。茶树精灵飘到他肩头,微光闪烁,像是在提醒什么。
屋外天色渐亮,灰蒙蒙的光从屋顶破洞洒下来,落在赤奴脸上,照出一道细微的抽搐。
老者俯下身,手指轻压其太阳穴,低声自语:“来得及……还来得及……”
他抬起手,银针在指间一转,缓缓刺向赤奴耳后一处穴位。
针尖触皮的瞬间,赤奴全身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老者手腕微抖,却没有停下,继续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