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蹲在沙地上画线的手停住了。
断铁贴着地脉晶带,表面泛起一层细微的波纹,像是被什么频率从深处牵引着。他还没来得及收回手,袖中的罗盘突然一震,自行滑出半截,银纹在夜色里亮得刺眼,指针疯转几圈后死死钉向北天。
他抬头。
星野不动,却让人喘不过气。
罗盘离地浮起寸许,悬在半空微微颤动。李文一把抓回,掌心被边缘硌得生疼。他站起身,快步朝城楼走去,脚步踩在石阶上一声不响,身后那片断铁还贴在晶带旁,嗡鸣未歇。
城楼顶端的浑天仪静默着,青铜星轨尚未激活。李文将罗盘嵌进仪器中央凹槽,两手按住两侧刻柄,低声催动气运。底座纹路一寸寸亮起,星图投影缓缓浮现,可刚成形,整片光幕猛地扭曲——
二十八宿的位置全变了。
原本散落的星点如今连成一线,自北向南横贯天穹,组成一柄巨剑轮廓。剑柄在玄武七宿,剑身贯穿娄、胃、昴,剑尖直指玉门关上空的毕宿,整把星剑悬而不落,像随时会斩下来。
李文盯着看了三息,转身拍响铜锣。
值夜的哨兵冲上来,他只说了一句:“传令下去,召集于吉,半个时辰内到城楼。”
风从戈壁吹来,带着干土味。百姓还在城下议论飞船升空的事,有人说那是仙舟,有人说那是铁鸟,没人抬头看天。李守诚披着外袍赶来时,正听见几个老农在笑谈:“这星势好啊,剑指西戎,怕不是咱们要打胜仗了?”
李守诚皱眉,没接话,径直上了城楼。
浑天仪还在运转,星剑投影凝而不散。他看向李文:“你真信这是凶兆?”
“我不信天。”李文盯着星图,“但我信它不会无缘无故动。”
话音刚落,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于吉披着破道袍上来,头发散着,手里拎着半截枯枝。他没看任何人,直奔栏杆,仰头望天。
三息后,他忽然跪下,额头磕在石砖上。
“来了。”他声音发抖,“杀劫来了。”
李文问:“多久?”
“三年。”于吉抬起头,眼白泛红,“星轨逆走,气运崩弦。这不是人争,是天战。诸天万界……要打起来了。”
李守诚倒退半步:“你胡说什么?什么诸天?什么万界?”
于吉没理他,只盯着李文:“你开通道,引外力,本是破局之法。可你也动了天根。气运不是绳子,是网。你扯一下,整张网都在震。现在……有人在另一头,也在扯。”
李文没动。
他低头看罗盘,银纹还在跳,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遥远的震动。
“能确定吗?”他问。
于吉冷笑:“我能算错吗?上回我说‘气运非天授’,你信了。现在我说‘三年必战’,你敢不信?”
李文沉默片刻,转身走到浑天仪前,手掌按在星图基座上。他闭眼,引动天赋,体内气运流转而出。
地下的植物精灵瞬间响应。
棉花精灵从远处田里腾空而起,成片结网,纤维交织成一面半透明的天幕,恰好映出星剑全貌。蒲公英精灵随风而至,千万颗种子在空中排列,组成两个大字——“守”“备”。
字成刹那,星剑轮廓微微一颤,仿佛被某种力量注视。
李守诚脸色变了:“你这是……”
“不是演戏。”李文开口,“是证据。天要战,我们不能等。从今天起,全国转入战时体制。”
他话音未落,赤奴大步冲上城楼,身后跟着呼衍铁。
“听说星象有变?”赤奴喘着气问。
“不止是变。”李文指着天,“是警告。三年内,必有大战。敌人不在玉门关外,而在星门之外。”
赤奴愣住。
呼衍铁却立刻反应过来:“战时体制?粮产、兵员、通道全归统管?”
“对。”李文点头,“粮归统配,工匠入军工司,所有星门通道由军部直管。我要在最短时间内,把西域变成一台能打硬仗的机器。”
赤奴一拳砸在栏杆上:“那还等什么?我现在就调羌骑,先把机械文明那头盯死!万一他们倒戈,咱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不行。”呼衍铁立刻反对,“我们刚通商路,根基未稳。若贸然出兵,农耕体系撑不住。棉花精灵再能产,也得靠地脉供能。一旦开战,能量全调去军用,百姓吃什么?”
两人争执起来。
李文没打断。他知道这争执躲不掉。
片刻后,他抬手,示意安静。
“先发制人,是勇士的念头。”他看着赤奴,“但我们现在不是打一仗,是要活下来。敌人是谁还不知道,战场在哪也不清楚。我们现在要的不是冲锋,是准备。”
他转向呼衍铁:“你说资源撑不住,对。所以我不会让农耕停摆。地脉之眼已开,棉晶储能核可调峰供能。我下令,在疏勒河三处支流设立应急农垦区,由植物精灵全权管理,确保战时口粮不断。”
呼衍铁皱眉:“可军工呢?蝎尾枪、琉璃甲,产能跟不上。”
“产能可以压。”李文说,“但不能断。我明天就签令,把星贸司改组为战备统筹司,李守诚管账,你管安检,赤奴统护卫。三方共签,每日报备。”
李守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没出声。
李文继续道:“另外,传令十二国,三日内派使节到玉门关。我要他们签《西域联盟盟约》。从今往后,西域不是十二国拼凑的散盘,而是一个整体。谁不签,谁就自己面对三年后的战争。”
赤奴眼睛亮了:“你要立盟?”
“不是我要立。”李文望着天,“是天逼我们立。”
他话音刚落,天上的星剑突然一颤。
剑身闪过一道血光,浑天仪的投影瞬间扭曲,星图炸开成一片乱码,又在下一秒重组——
画面里,无数星门在虚空中崩塌,战舰残骸如雨坠落,一支披黑甲的军队从裂缝中涌出,所过之处,星球熄灭。
于吉猛地呕出一口血,整个人瘫倒在地。
“有人……在催动战争齿轮……”他手指抠着砖缝,声音嘶哑,“天机……乱了……”
李文一把扶住他,同时将罗盘狠狠按进浑天仪基座。银纹爆闪,星图被强行切断。
风停了。
城楼下,百姓还在笑闹,没人知道刚才那一瞬,他们离末日投影只差一线。
李文低头看于吉,又抬头望天。
星剑依旧悬在那里,没散,也没落。
他松开手,转身走向楼梯口。
“传令兵。”他喊。
一名士兵立刻上前。
“立刻发信。”李文说,“十二国使节,三日之内必须到玉门。迟到者,视同拒盟。”
士兵领命而去。
李文站在城楼边缘,手按在无刃木剑上。剑柄冰凉,但他掌心发烫。
他知道,从今晚起,种田不再是活下去的手段。
而是备战的开始。
他最后看了一眼北天。
星剑的尖端,似乎又朝西域偏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