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握紧玉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队伍刚走出地宫最后一段隧道，风沙扑面而来，带着戈壁特有的粗粝感。他脚步未停，黑鳞精灵紧贴脚边，金属躯体表面还残留着几滴未消化的黑血，微微泛着暗红光泽。
赤奴走在前头探路，呼衍铁率亲卫殿后。云姬落在队伍中间，指尖轻触额角，像是在感应什么。她忽然停下，低声说：“不对。”
李文立即抬手，全队瞬间静止。
银杏精灵自动展开，根须贴地蔓延，形成一层薄而坚韧的防护层。葡萄藤悄然缠上众人脚踝，以防突发拉扯。赤炎火苗缩成一点，不再跳跃。
地面开始震颤，不是来自地底，而是表层砂石自行裂开，一道幽蓝色的缝隙横贯前方十步。那裂痕不深，却透出一种不自然的光，像是水波在空气中荡漾。
黑鳞精灵突然抖了一下，金属表面映出的影子比实际动作慢了半拍。李文眼神一凝，这不对劲——影子不该滞后。
“别动。”他对云姬说。
云姬闭眼，指尖泛起淡蓝微光，轻轻划过空气。她呼吸变浅，声音压得极低：“不是空间裂隙……是时间断层。我们正被拉进一段未闭合的过去。”
话音未落，蓝光骤然暴涨。
李文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被一股无形力量拽向前方。他本能地伸手去抓身边人的手臂，却扑了个空——赤奴、呼衍铁、云姬，全都在同一瞬间消失。视野扭曲，耳边响起低频嗡鸣，像是无数齿轮在错位转动。
落地时，脚下是焦土。
他单膝跪地，迅速环顾四周。远处战旗猎猎，驼峰骑兵列阵待发，战鼓声由远及近。一支箭雨刚刚落下，砸在百步外的沙地上，腾起一片尘烟。
那高台上站着一个人。
穿着素麻宽袍，腰佩无刃木剑，肩头飘着赤炎精灵的火苗——正是他自己。
三日前的自己。
李文立刻伏低身体。他知道，若两个“李文”视线相接，时空会判定为悖论，优先抹除后来者。他不敢出声，只用手指在沙地上划出三个短横——这是运朝内部紧急联络暗号，表示“静默观察”。
身后陆续有人落地。赤奴滚了两圈才稳住身形，呼衍铁直接撞上一块焦石，闷哼一声。云姬最后出现，脸色发白，鼻腔渗出血丝。
“你看到了？”李文低声问。
云姬点头，声音发抖：“我看到了未来……一座废墟，我的墓碑立在那里，上面写着‘西域科学院首任院长，卒于星门开启前夜’。”她顿了顿，“我在倒下前说了一句——不能回去，回去就全完了。”
李文眉头一皱。这不是预言，是警告。可问题是，他们已经回来了。
他抬头看向高台上的“自己”，对方正在下令变阵，声音清晰传来：“左翼压进，右翼包抄，赤奴带弓骑封锁退路。”
现实中的赤奴听得一愣：“这……这是我昨天打的仗。”
李文盯着那道火苗。赤炎精灵的跳动频率，和高台上战旗顶端的火焰完全同步。这不是幻象，是真实发生的战场重演。他们被丢进了三日前的战斗节点，而且尚未被察觉。
“为什么是这里？”呼衍铁低声道。
“因为这是玉牍标记的第一个地脉枢纽。”李文摸出玉牍，背面裂痕比之前更长，几乎贯穿整块石片，“它不只是地图，还是时间信标。地宫崩塌时，它触发了某种回流机制。”
云姬突然伸手按住太阳穴，指尖又渗出血丝：“时间流有偏差……快了半息。如果我们不动，它会自动修正，把我们当成多余变量清除。”
李文立刻下令：“麦芒精灵，护住云姬心脉。”
麦芒藤迅速缠上云姬手腕，细小的绿芽贴住她脉门。她呼吸渐渐平稳，但脸色依旧苍白。
“黑鳞，吞噬周围金属残片。”李文继续下令。
黑鳞精灵滑向战场边缘，开始吸收散落的箭头、断刀。它的金属躯体逐渐膨胀，表面泛起不规则波纹，像是在制造局部能量干扰。
李文知道，他们必须打破这个闭环，但不能硬撞。时空自我修复的机制极强，正面冲突只会加速抹除。唯一的办法，是制造一个“合理出口”——让这段时空认为他们本就属于这里，又因某种必然原因离开。
他看向赤奴：“你还有寒铁箭吗？”
赤奴从背囊抽出一支黑沉沉的箭矢，箭头刻着羌族古纹：“最后一支。”
李文接过，将木剑横在膝上，掌心贴住剑柄。星纹之力缓缓注入，木剑表面浮现出细密金线，顺着剑身流向箭矢。赤炎精灵主动飞来，火苗缠上箭羽，却不燃烧。
“瞄准哪里？”赤奴问。
“不是实物。”李文盯着高台上的“自己”，“瞄准他投影的中心点。那一瞬间，时空最不稳定。”
赤奴搭箭，拉弓，手臂肌肉绷紧。
就在箭矢离弦的刹那，高台上的“李文”忽然抬头，目光扫过战场边缘。
李文心头一紧。
箭矢破空而行，在触及那道虚影的瞬间，空间如镜面般碎裂。一道环形波纹扩散开来，所有人被猛地向后拉扯。
再睁眼时，风沙扑面，脚下是熟悉的戈壁滩。
他们回来了。
李文撑地站起，迅速清点人数。全员到齐。他低头看向玉牍，背面裂痕扩大了一倍，几乎要断成两半。他立刻取出银杏叶，让精灵用根须将玉牍包裹，封存裂痕。
黑鳞精灵趴在地上，金属躯体微微震颤。李文蹲下检查，发现它体内有一缕灰黑色气息，正缓慢游走。那不是混沌，也不是巫术，更像是……不属于这个时间线的东西。
“从裂隙带回来的。”云姬走过来，声音仍有些虚，“它会污染现实时间流。”
李文沉默片刻，下令：“封锁今日所见。任何人不得外传，包括守诚叔和于吉。”
赤奴皱眉：“可云姬看到了……”
“那可能是假象。”李文打断他，“也可能是未来分支之一。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时间本身，已经开始反噬。”
他看向远方，玉门关的方向。
风向变了，空气中那丝铁锈味仍未散去。
他抬起手，看了看剑柄。
血已经干了，摸上去发涩。
剑柄上的裂纹，比之前多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