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走出火药工坊,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袖口还沾着焦灰。他没回头,径直穿过营地中央那片刚平整出的训练场,脚下是松树精灵用根系压实的沙地,踩上去不陷不滑。岩窟入口就在前方,两排桃树精灵立在两侧,叶片低垂,像是守门的兵。
里面已经站了近百人,大多是矿工、农夫,也有几个从敦煌逃难来的流民。他们穿着粗布衣,有的还裹着破毯子,站得歪歪扭扭。李守诚坐在角落石墩上,手里拄着一根木杖,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李文身上。
李文没停步,直接走上岩窟尽头那块略高的石台。台面粗糙,是他昨夜让甘蔗精灵浇了一层水汽,再由桃树精灵用倒刺刮平的。他站定,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掌心向上。
一株桃树精灵缓缓升起,悬在半空,通体泛着淡淡的绿光。光不刺眼,却让所有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闭眼。”李文声音不高,也不冷,像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别想别的,听自己心跳。”
有人迟疑,有人照做。李守诚皱了眉,但没出声。
几息之后,李文轻声道:“感觉到什么了?”
没人回答。有人摇头,有人睁眼。
“再试。”他说,“它在动,你们的心也在动。找那个节奏。”
又过了片刻,一个少年忽然睁眼,额上沁出细汗。他盯着那株桃树精灵,嘴唇微动:“它……跳了一下。”
李文看了他一眼:“叫什么名字?”
“阿史那。”少年低头,“羌人。”
李文点头,没再多问。他抬手,桃树精灵缓缓降落,光也渐渐收拢。他环视一圈:“今天就到这里。明天这个时候,我要你们每个人都能让它动一下。”
人群散去,脚步杂乱。李守诚拄着木杖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羌人也能学这些?他们连字都不识几个。”
“能操控精灵的,就不只是识字的事。”李文看着阿史那的背影消失在洞口,“你刚才没看见?他不是感应到,是听到了。”
李守诚沉默片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给他机会,他未必领情。”
李文没反驳,只道:“敌人不会挑兵种打仗。”
夜刚过半,斥候就冲进了岩窟。
“阿史那出事了!”那人喘着气,“有人闯进他住的沙棚,刺了他一刀,跑了!”
李文立刻起身,一路疾行。赤奴和呼衍铁已经在棚外守着,甘蔗精灵浮在少年上方,叶片渗出水汽,轻轻覆在他左肩的伤口上。血已经止住,但刀口不深,像是刻意留了活口。
李文蹲下,掀开阿史那的袖子。内侧有一道新鲜划痕,边缘泛青,是毒,但剂量极轻。他伸手探向刺客留下的匕首,铁身无铭,柄上缠着黑布。
他扯开布条,露出一角绣纹——蛇首盘尾,眼如赤豆。
“巫神教。”他放下匕首,“不是要杀人,是警告。”
呼衍铁皱眉:“他们怎么进来的?桃树精灵没报?”
“有内应。”李文站起身,“或者,有人放了他们进来。”
他转身下令:“封锁军校,所有人不得出入。夜间训练暂停,桃树精灵布防内圈,松树精灵接外围警戒线。你带人查今晚所有值哨的名单。”
呼衍铁应声而去。赤奴站在一旁,拳头捏得咔咔响:“他们敢动我的人?”
“他是新兵。”李文看着昏迷的阿史那,“但他们把他当成了突破口。”
李守诚这时也赶到了,脸色凝重:“我就说不该让外族进校。现在好了,敌人都跟着进来了。”
“不是外族的问题。”李文声音平静,“是有人不想我们练出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放任不管?”
“不。”李文走出沙棚,抬头看了眼天,“把刺客的尸体找出来,悬在校门三天。写上八个字——扰学者死。”
李守诚一怔:“你不怕激怒他们?”
“他们已经动手了。”李文道,“我们现在退,以后就没人敢来了。”
第二天正午,岩窟里又站满了人。气氛比昨日紧绷得多。每个人进门前都被桃树精灵扫过袖口和鞋底,没人敢多言。
李文依旧没换衣服,袖口的焦灰还在。他走上石台,身后跟着阿史那。少年肩膀包着布条,脸色有些白,但站得笔直。
“昨天有人想让他死。”李文开口,“因为他在学不该学的东西。”
底下一片寂静。
“今天我要教的是‘引灵三式’。”他抬手,三株甘蔗精灵依次升起,排成三角,“第一式,感知;第二式,牵引;第三式,控形。能走到哪一步,看你们自己。”
他话音刚落,阿史那忽然抬手。
三株甘蔗精灵同时颤动,叶片转向他,像是被什么牵引着。接着,它们缓缓下降,落在他掌心前半尺,静止不动。
全场哗然。
李守诚猛地站起:“这不可能!一个人同时控三株?连你都没试过!”
李文没看他,只盯着阿史那:“你怎么做到的?”
少年喘着气,额上全是汗:“我……听见它们说话。它们说,想长高。”
李文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罗盘。星图微转,一道淡光扫过阿史那全身。光停在他胸口,微微震颤。
“气运流动稳定,无外力干扰。”李文收起罗盘,“不是巧合。”
他当众宣布:“从今天起,阿史那入核心小组,授‘灵引者’衔,直接受我调训。”
李守诚脸色铁青:“你这是破格!祖制讲的是循序渐进,不是凭一个异族少年耍点小把戏就——”
“祖制没教过怎么打胜仗。”赤奴突然开口,大步走进来,“你们中原人总说规矩,可规矩救不了人。昨夜那刀要是深两分,阿史那就死了。你们还在讲礼?”
“这不是讲不讲礼的问题。”李守诚盯着李文,“是方向。你今天让他进核心,明天是不是连敌人都能招进来?”
“敌人不会穿校服进来。”李文站在石台上,目光扫过所有人,“但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毁掉这里。谁要是觉得规矩比命重要,现在可以走。”
没人动。
他继续道:“阿史那能控三株,不代表他能带兵。但他能听见精灵说话,这就够了。我们需要能听见的人。”
夜再次降临。李文坐在阿史那的沙棚外,手里拿着那把无铭匕首。甘蔗精灵在棚顶结了一层薄水膜,防毒烟渗入。桃树精灵埋在四周沙下,根须连着松树精灵的警戒网。
远处校门上,刺客的尸体还挂着,风吹得衣角轻轻摆动。那八个字在月光下清晰可见:扰学者死。
阿史那醒了,挣扎着要坐起来。
李文按住他肩膀:“别动。”
“他们还会来。”少年声音很轻,“我闻到了,沙风里有香,是巫神教祭司点的那种。”
李文没说话,只是把匕首轻轻放在他手边。
“下次,别让他们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