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站在湖边，指尖还残留着昨夜粟米种子触地时的微震。他没有回头，只低声说：“把剩下的三株麦芒带过来。”
云姬从袖中取出一只陶罐，轻轻打开。罐内两株麦芒精灵蜷缩在湿润苔藓间，叶片泛着青光，根系微微抽动。第三株是昨夜被黑影污染后净化的残株，颜色偏暗，但根脉尚存。
“它们能撑住？”呼衍铁站在三步外，手按刀柄。
“不是让它们撑。”李文将罗盘置于膝上，掌心浮出那粒青稻虚影，“是让它们明白，根扎下去的地方，就是战场。”
他以气运引动罗盘，星纹缓缓旋转，与湖底荧光根系呼应。昨夜构建的潮汐节律再度浮现，空气中有种细微的共振，像春水初融时冰层下的流动。
麦芒精灵被轻轻放在黑土上。李文俯身，将稻穗虚影压低，光露如雨滴般洒落。第一滴落在叶心，第二滴渗入根部，第三滴悬停半空，迟迟未落。
“它们在犹豫。”云姬盯着其中一株，“灵智越强，越怕改变。”
李文不答，只将虚影再压一寸。光露终于落下，触地即燃，化作一圈淡青涟漪。麦芒叶片猛然舒展，根系扎入更深，却在触及某层隐秘土脉时骤然僵直。
“卡住了。”呼衍铁皱眉。
“不是卡。”李文闭眼，“是怕。这层土里有死根，是之前被污染的同类。”
他取出一小撮灰烬——星图残片焚烧后的余留，混入光露之中。灰烬随露水渗入土壤，瞬间激起微弱共鸣。麦芒根系重新试探，这一次，缓缓穿透了那层死寂之土。
三株麦芒同时震颤，叶片边缘泛起金边，根尖开始硬化，如铁丝般绷直。但当第一株试图抬升根系时，整条根脉突然枯黄，自尖端起迅速回缩。
“太急了。”李文收回虚影，“灵能暴动，撑不住。”
“那就加点‘土味’。”云姬忽然开口。
李文看向她。
“凡种不娇贵。”她说，“你用气运浇灌，它当自己是神苗，反而扛不住。可若让它觉得自己还是地里长的，或许能稳住。”
李文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把普通粟米。他将一粒粟米轻轻缠在那株最虚弱的麦芒根上，再以气运温养。
这一次，光露落下时不再刺目，而是如晨露般柔和。麦芒根系缓缓缠绕粟米，仿佛汲取了某种熟悉的韧性。金边逐渐稳定，根尖不再脆裂，反而在沙地上划出浅痕。
“再来。”李文再次催动罗盘。
麦芒第三次尝试抬根。这一次，根尖骤然绷直，如刀出鞘，狠狠刺入悬垂的藤蔓。藤蔓断裂，落地时在沙面刻出一道深沟。
“成了。”呼衍铁低声道。
李文伸手，那株麦芒缓缓靠拢，根尖收拢如拳，叶片微颤，似在回应。他轻抚叶面，低声命名：“芒刺。”
云姬蹲下，指尖掠过沙痕：“穿甲力不弱，夜视也有了。但它只能维持半刻钟的战斗状态，之后必须回土休养。”
“够了。”李文站起身，“一个能咬的根，比十个只会听的根有用。”
他转向湖岸另一侧，红柳精灵正静静伫立，枝条交错成网。昨夜它们挡下第一波黑影时，只是被动防御，如今却已感知到某种变化。
“换它们。”李文说。
“红柳根系广，但个体弱。”云姬提醒，“不像麦芒能集中一点突破。”
“所以不用它们突破。”李文走向湖心，“用它们结阵。”
他将罗盘插入湖岸中央，星纹与湖光相连，引导灵脉共振。随后，他取出三滴气运之露，分别滴入三株主根红柳的根部。
“不是全给你。”他对云姬说，“是让你带它们一起分。”
云姬会意，指尖引动银沙，在红柳阵间划出八道连接线。沙线入土即隐，却让整个阵列的气息变得同步。
李文低喝：“聚。”
红柳精灵同时震颤，枝条剧烈摇晃，表皮迅速硬化，泛出赤铜色泽。刺状突起从枝节处生长，根部鼓起瘤状物，内里隐约有树脂流动。
第一株进化完成时，忽然发出一声尖锐鸣响，如哨音破空。
“预警功能激活了。”云姬迅速记录，“能感知三丈内的异常移动。”
话音未落，第二株根瘤突然爆开，灼热树脂溅射而出，在沙地上烧出数个小坑。
“自爆机制。”呼衍铁退后半步，“威力不大，但够吓人。”
第三株则主动伸展枝条，缠住一块半人高的岩石，缓缓拖动。
“缠敌。”李文点头，“三重战力齐备。”
他抬手，所有红柳精灵同时静止。片刻后，他下令：“结环。”
进化后的红柳迅速移动，在湖岸布成两圈赤色防线。外圈枝条带刺，内圈根瘤蓄势，警戒波纹持续扩散。
“赤甲守卫。”李文命名。
云姬看着阵列，忽然道：“它们在等指令。”
“不是等。”李文走向高处，“是知道要来了。”
西侧岩壁表面，细沙开始滑落。
呼衍铁立刻带人上位设哨，但李文抬手制止。“这次，不用人出手。”
他指向岩壁中段：“麦芒埋伏沙下，赤甲前置警戒。等它们滑到一半，再动。”
队伍退后，只留植物军团静候。
片刻后，岩壁表面出现细微蠕动。数十道轮廓贴壁而行，移动时无声无息，首尾相连如蛇群。行至半途，突然停顿。
赤甲守卫的警铃骤然响起。
下一瞬，三株红柳暴起，枝条如鞭抽打，缠住两道黑影。另两株根瘤爆裂，树脂溅射，逼退一片逼近的轮廓。
沙面之下，芒刺猛然穿刺，三根金刃破土而出，精准斩断三道黑影躯干。被斩之处黑雾腾起，随即溃散。
残影迅速后撤，岩壁归于寂静。
李文走下高处，蹲在一处焦痕前。那是树脂灼烧后的痕迹，边缘微卷，残留一丝腐香。
“它们学聪明了。”云姬跟来，“这次没有分散试探，是集体强冲。”
“所以也暴露了弱点。”李文伸手，一株芒刺从沙中探出，根尖微颤，“它们怕阵，怕协同，怕被当成田里的草来管。”
他站起身，望向湖心。七株紫茎兰精灵静静漂浮，仿佛未觉方才激战。但湖底荧光根系比昨夜更亮，脉络延伸得更深。
“传令下去。”他说，“从今日起，所有新育灵植，必须经历三日气运浇灌、灵土共鸣、战能试炼。合格者，编入守御序列。”
呼衍铁问：“万一撑不住？”
“撑不住的，就留在田里。”李文淡淡道，“不是所有苗，都得上战场。”
云姬忽然抬手，银沙自袖中滑落，在空中凝成一道弧线。沙弧映出岩壁深处的一角：那里有一处裂口，边缘残留着半截枯根，正是昨夜被净化的铁线蕨残体。
“它回来了。”她说。
李文走过去，蹲下，将指尖按在那截枯根上。枯根表面无异，但内里黑丝仍在缓慢蠕动。
他取出一粒粟米，放在枯根旁。
枯根微微颤动，黑丝收缩。
李文低声说：“你们用植物当眼睛，可眼睛也能被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