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现在,轮到我‘看’你了”,并非挑衅,而是一句发自“绝对盲区”的最终宣判。
虚无的尽头,那只比星系更庞大的巨眼,【万界之疑】,其瞳孔中那片永恒冰封的杀意海洋,终于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是愤怒,也不是惊讶。
而是一种自己的所有物,被一只蝼蚁从眼皮子底下偷走的、纯粹的暴怒。
它那刚刚重新连接,足以抹除一切概念的“注视”,如同一柄无形的创世之犁,疯狂地在那片绝对的虚无中来回扫荡、耕耘。
每一次扫过,都有亿万个“可能性”被彻底蒸发,连“虚无”本身都被刮去一层,露出其下更加深邃、连“无”都无法定义的终极空洞。
它试图找到那个“bUG”,那个胆敢从“操作系统”层面戏耍它的“病毒”。
可无论它如何搜寻,如何暴怒,那个目标,都像是从未存在过。
那片由【五行剑匣】本源混沌所化的“绝对盲区”,像是一滴滴入清水中的墨,瞬间扩散,然后与整片“清水”融为一体,再也无法被分辨、无法被锁定。
狙击手,彻底失去了他的目标。
……
“绝对盲区”之内。
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光明,亦没有黑暗。
这是一个“存在”之前的状态。
林尘的真灵,就这么静静地悬浮在这片“无”的核心。
他能“感觉”到外界那股足以让圣人都为之战栗的抹杀之力,正一遍又一遍地徒劳扫过,却始终无法触及自己分毫。
那感觉,就像是隔着一层最厚的防弹玻璃,看着外面的人用尽全力挥舞着拳头,却连一丝震动都无法传递进来。
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存在的。
林尘现在心中翻涌的,只有一种被自家那三个不靠谱的师尊,用恶趣味给噎得差点心肌梗塞的憋闷感。
他的意识,缓缓“低头”,看向自己。
原本斜背在身后的【五行剑匣】,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包裹着他整个真灵的、似有若无的混沌气流。
五柄神剑也不见了,它们化作了五道最本源的法则丝线,在这团混沌气流中缓缓流淌,如同母亲腹中酣睡的婴孩,安详而满足。
【五行剑匣】。
神话级(成长型)。
备注:此物在身,可屏蔽一切形式的探查与窥视。
三清祖师留言:臭小子,看家宝贝都给你了,这次任务要是再完不成,你就别想着回来了!
现在回看这些信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林尘的脸上。
“我日你个三清祖师……”
一声发自灵魂深处的咆哮,在这片绝对死寂的“盲区”中疯狂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愤。
“看家宝贝?!”
“把一件能屏蔽‘天道’窥视的宇宙级概念隐身衣,伪装成一个只能装五把剑的破匣子?!”
“还他妈神话级(成长型)?成长你妹啊!这玩意儿出厂就是满级顶配!你们故意设个等级锁,就是为了看我辛辛苦苦打怪升级攒经验,好玩是吧?!”
“还留言?我信了你们的邪!什么叫‘别想着回来了’?合着我把这‘隐身衣’脱了,暴露在‘邻居’的枪口下,才是真的别想回来了!”
林尘越想越气。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三清遗产清单】的最终任务,会是看似九死一生的“继承时序之渊”。
这根本就不是任务,这是“新手教程”的最后一步!
教程的名字就叫——《如何正确穿脱你的“隐身衣”》。
继承【时序之渊】,将五行道种与剑匣本源融合,化作【天元】道种,就是“脱”的过程。
而现在,催动【天元】道种,引动剑匣混沌本源,将自身重新“藏”回去,就是“穿”的过程。
从头到尾,那三个老家伙就没指望他去跟【万界之疑】硬碰硬。
他们的真实意图,是让林尘在最极致的压力下,自己悟出这件“看家宝贝”的真正用法。
顺便……看一场猴戏。
林尘几乎能想象出,此刻在盘古大陆的某个角落,那三个老头正支着一张云床,磕着瓜子,喝着仙茶,看着“直播”画面里自己被追杀得上蹿下跳的样子,笑得满地打滚。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跟这三个活了不知多少亿万年的老顽童玩心眼,自己还是太嫩了。
就在这时,那张已经燃烧殆尽的【三清遗产清单】,其最后一点灰烬,在他的真灵世界中,凝聚成了两个熠熠生辉的古篆——
速归!
字迹中,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催促与……幸灾乐祸。
林尘的脸彻底黑了。
他知道,这场“毕业考试”算是结束了。
再不回去,等那三个老家伙的乐子看够了,说不定真会把“回归之路”给掐了。
“等着……”
林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心念一动。
包裹着他的那团混沌气流,轻轻一震。
一条由三清意志铺就的、原本已经被“注视”抹除的回归之路,在这片“绝对盲区”的视野中,重新清晰地浮现出来。
它一直都在,只是之前被“看见”了,所以“消失”了。
而现在,在“看不见”的地方,它自然而然地“存在”着。
林尘不再犹豫,一步踏出。
他的身形,连同那团混沌气流,瞬间融入了那条光芒构成的坦途,消失在这片连【万界之疑】都无法触及的永恒虚无之中。
……
盘古大陆。
圣焰城,中央祭坛。
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以西陵云逸为首的“天下”公会核心成员,以及无数自发前来的顶尖玩家,将巨大的祭坛围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祭坛中心那座已经变得黯淡无光的传送法阵。
距离林尘被那道诡异的“视线”强行拖走,已经过去了足足三分钟。
在现实世界,或许只是弹指一挥。
但在《神弃》的世界里,尤其是在那种层级的对抗中,三分钟,足以让一个神国从诞生走向毁灭。
“会长……尘哥他……”
一个“天下”公会的精英盗贼,声音干涩地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
西陵云逸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挺拔的身姿如同一杆标枪,但那双死死握住剑柄,指节已经泛白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作为最顶尖的玩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道“视线”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技能,不是魔法,甚至不是这个游戏当前版本应该出现的任何一种力量。
那是……规则本身。
是被更高维度的存在,直接“降维打击”。
这种打击下,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西陵云逸不知道。
他只知道,如果林尘回不来,那么整个《神弃》的世界,可能都将迎来一场无法想象的浩劫。那个“邻居”,绝不会善罢甘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人群的骚动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绝望,如同瘟疫,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蔓延。
就在所有人的心,都沉入谷底的那一刻。
嗡——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嗡鸣,在祭坛中心响起。
那座已经黯淡的传送法阵,没有任何征兆地,亮了。
不,不是亮了。
是法阵中央的空气,开始发生一种极其诡异的扭曲。
仿佛有一支无形的画笔,正在那片空白的画布上,一笔一划地,重新“描绘”出一个人的轮廓。
先是脚,然后是身躯,最后是头颅。
没有光,没有电,没有丝毫能量波动。
一个身影,就这么凭空地、不讲任何道理地,从“无”中诞生,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正是林尘。
他依旧穿着那一身朴素的道袍,那张清秀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没睡醒般的慵懒。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在看清他身形的一刹那,集体陷入了石化。
西陵云逸瞳孔猛地一缩,握着剑柄的手,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的,不是一个玩家。
他看到的,是一个行走的人形“世界”!
林尘的眼眸,深邃如渊,仔细看去,仿佛能看到时光长河在其中奔流不息,亿万种未来生生灭灭。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周围的空气中,仿佛有无尽的星辰在燃烧,又有无尽的草木在新生。
他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脚下的祭坛石板,就仿佛与整片盘古大陆的厚重地脉连接在了一起,散发出一种万法不侵、永恒不动的绝对守护之意。
他身上那件普通的道袍,边缘似乎闪烁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锋锐金芒,那金芒并非实体,却让每一个试图用“探查术”窥视他的人,都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利刃狠狠刺穿,瞬间头痛欲裂,系统界面疯狂弹出乱码警告。
【警告!目标无法被解析!】
【警告!您的探查行为已触发未知因果律反噬!】
【警告!系统逻辑错误!正在紧急自检……】
一时间,祭坛周围响起一片片痛苦的闷哼声和系统警报的刺耳杂音。
所有试图探查林尘的玩家,无论等级多高,装备多好,无一例外,全部遭到了反噬。
这已经不是强弱的问题了。
这是维度的碾压。
就像二维世界的蚂蚁,永远无法理解三维世界的人,究竟是“什么”。
西陵云逸没有尝试去探查,但他感受到的冲击,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他感觉到,林尘的存在,已经与这个世界本身,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割裂”。
他仿佛不再受到这个世界的基础规则束缚,而是自带了一套属于他自己的、更加高级的“规则”。
他站在那里,却又仿佛站在所有时间线之外。
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西陵云逸的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这……还是人吗?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林尘终于动了。
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目瞪口呆、如同见了鬼一般的玩家,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西陵云逸身上。
他似乎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然后,嘴角咧开一个熟悉的、带着一丝恶劣的笑容。
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那声音仿佛引动了天地间的风雷。
“怎么了这是?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
他迈开脚步,从祭坛上缓缓走下,声音平静而自然,仿佛只是出门去楼下便利店买了瓶水。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