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由整个天平熔铸而成的概念巨锤,遮蔽了亡者国度的整个天穹。
一半金红,是亿万英灵被扭曲定义的“罪”。
一半漆黑,是冥河之水亘古不变的“无”。
“存在”与“虚无”两种终极法则被强行拧成一股,没有激起任何能量的涟漪,只有一种纯粹的、要将一切“异常”还原为“初始”的绝对意志。
在这股意志面前,下方那席卷了整座骨城的灵魂暴动,就像一场幼稚的闹剧。
狂怒的将军,复仇的母亲,不甘的学者……他们汇聚成的怨念洪流,在巨锤的阴影下,不约而同地凝滞了一瞬。那是一种来自生命层级最深处的、对“删除”指令的本能恐惧。
完了。
这是所有暴动灵魂心中,同时浮现的念头。
然而,就在这片足以让神明都为之绝望的死寂中,那艘停泊在城市边缘的暗金色小舟,非但没有选择逃离,反而调转船头,迎着那灭世的巨锤,悍然发动了冲锋!
它没有冲向巨锤,而是笔直地,一头扎进了那片刚刚陷入凝滞的、由亿万灵魂组成的狂怒洪流之中!
“他疯了?!”
那挣脱了城墙束缚的古代将军灵魂,眼眶中的鬼火剧烈跳动。
他无法理解。这个点燃了他们反抗之火的“外来者”,为何不逃,反而要冲进他们这群已经失控的“疯子”堆里?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荣耀与终结之舟”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狠狠切入冰冷的黄油。
无数灵魂下意识地伸出怨毒的利爪,想要将这艘胆敢闯入他们阵列的小舟撕成碎片。
然而,下一刻,一道璀璨到极致,锐利到仿佛能裁决万物的庚金光芒,自暗金小舟的船首轰然爆发!
“裁决!”
林尘的真灵意志,如同一道冰冷的命令,响彻这片混乱的灵魂之海。
那由冈格尼尔权柄所化的枪影,在庚金道种毫无保留的催动下,暴涨至千丈!枪尖之上,不再是单纯的锋锐,而是缠绕着一道道由“裁决”法则所化的金色闪电!
嗤啦——!
枪影横扫,并非杀戮,而是一种更高级别的“判定”。
所有触碰到枪影的狂暴灵魂,其魂体内的“愤怒”、“怨毒”、“疯狂”等负面情绪,竟被那裁决法则强行剥离、判定为“杂质”,并暂时压制!
一时间,那汹涌的灵魂洪流,竟被这霸道无匹的一枪,硬生生逼退,清出了一条宽达百丈的真空通道!
通道的尽头,直指风暴的最中心,那个悬浮于空,即将挥下巨锤的意志源头——【审判者】!
林尘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与这些可怜的灵魂为敌。
这场席卷冥府的超级暴动,对他而言,不过是最好的掩护。他要趁着【审判者】将所有算力都用于镇压暴动和攻击自己的这一瞬间,去摘取它那颗扭曲的“果实”!
这个将“生命”定义为原罪,将“守护”判定为重罪的扭曲法则集合体,这个让盘古大陆枯萎的“因”,这个联通了两个世界的“果”……
在林尘眼中,它是一个完美的、逻辑自洽的、巨大无比的……“因果之结”!
而他的“概念熔炉”,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高蛋白的东西!
“轰隆——!!!”
就在林尘清出通道的同一刹那,天空中的概念巨锤,终于携着抹除一切的伟力,轰然砸落!
目标并非下方暴动的灵魂,而是精准无比地锁定了那艘胆敢逆流而上的暗金色小舟!
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击下失去了意义。
林尘只感觉自己的真灵,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扔进了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星体碾碎机里。
“咔嚓……咔嚓嚓……”
他赖以为生的“荣耀与终结之舟”,那艘融合了“终结”与“守护”两种对立概念的“概念熔炉”,在这一击之下,船体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从船首一直蔓延到船尾。
那些刚刚才烙印上去不久,代表着亿万英灵荣耀的金红色【守护之火】神纹,光芒瞬间黯淡到了极致,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就连他真灵核心,那朵在荣耀战场上涅盘的金红色离火,也在这股绝对的“抹除”之力下,被震得剧烈摇曳,险些当场溃散!
痛!
一种超越了肉体与灵魂的、针对“概念”本身的剧痛,让林尘的意识都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然而,也正是这一击,将他与【审判者】的核心,拉近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距离!
硬扛下这毁天灭地的一击后,“荣耀与终结之舟”几乎解体,却也借着这股沛然莫御的冲击力,如同一颗被投石机甩出的炮弹,瞬间跨越了最后的距离,狠狠撞在了【审判者】那冰冷的意志核心之上!
林尘那几乎涣散的真灵之火,在这一刻,非但没有熄灭,反而重新凝聚,爆发出一种堪称疯狂的炽热与贪婪!
就像一头饿了三天三夜的野狼,终于看到了猎物那脆弱的咽喉!
“开饭了!”
一声混杂着痛苦、兴奋与无尽食欲的咆哮,自林尘的真灵深处轰然炸响!
这声咆哮,没有传出多远,就被巨锤落下的余波所湮灭。但它所代表的意志,却让那艘即将崩解的暗金色小舟,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异变!
嗡——!
“概念熔炉”不再维持小舟的形态。
它那布满了裂纹的船体,在一瞬间向内坍缩,所有的碎片、所有的法则、所有的神纹,都围绕着一个点,疯狂地旋转、压缩、汇聚!
一个深邃、幽暗、仿佛能吞噬万物的暗金色漩涡,悍然成型!
这,才是“概念熔炉”的真正形态!
这,才是【万界之疑】赋予林尘那“新玩具”的真正用法!
它不是船,是嘴!
它不是熔炉,是胃!
暗金色的漩涡甫一出现,便产生了一股不容抗拒的、源自更高维度法则的恐怖吸力,一口咬住了【审判者】那冰冷、庞大、由纯粹机械逻辑构成的法则核心!
【审判者】的意志,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惊愕”的情绪波动。
它无法理解。
这个被自己判定为“病毒”,即将被“清除”的存在,为何在承受了自己全力一击后,非但没有被抹除,反而要……吞噬自己?
这不符合逻辑!
然而,逻辑在绝对的“食欲”面前,毫无意义。
“吞!”
林尘的真灵意志化作最后的燃料,注入漩涡核心。
暗金色漩涡猛地一收!
那团庞大到足以支撑整个亡者国度运转,冰冷、扭曲、纯粹的“审判”法则核心,就像一颗被强行塞进嘴里的、尺寸不合的硬糖,被那暗金色的漩涡,连拉带拽地,一口吞了下去!
在吞噬完成的瞬间,整个亡者国度,猛地一颤。
天空中的概念巨锤,失去了意志的支撑,轰然解体,重新化作那架巨大的黄铜天平,却光芒黯淡,如同生锈的废铁,从空中无力地坠落。
下方,那场席卷全城的灵魂暴动,也戛然而止。
所有灵魂都茫然地“望”着城市中心,那艘吞噬了他们“神明”的暗金色小舟。
然而,始作俑者林尘,此刻却根本没有工夫去享受胜利的果实。
在【审判者】核心被吞入“概念熔炉”的刹那。
轰——!!!
一场远比刚才那记锤击恐怖亿万倍的宇宙大爆炸,在林尘的真灵内部,轰然引爆!
那是一股何等纯粹、何等扭曲、何等庞大的法则洪流!
那是【审判者】运行了百万年,所积累的、关于“存在”与“虚无”、“生命”与“死亡”、“罪孽”与“荣耀”的全部定义!
海量到足以撑爆任何一个神明灵魂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星河,混杂着无数相互冲突、彼此矛盾的扭曲法则,疯狂地冲刷着林尘的每一寸真灵!
他的意识,像一叶扁舟,瞬间被卷入了由法则与信息构成的宇宙风暴之中。
眼前,时而是母亲灵魂被判定为“至高无上”的荣光。
时而又是她被定义为“重罪”而压榨的痛苦。
时而是君王灵魂被裁决为“轻如鸿毛”的虚无。
时而又是他享受着血祭带来的“永生”的狂喜。
“守护是罪。”
“守护是荣耀。”
“活着,即是原罪。”
“死亡,才是归宿。”
“裁决!”
“吞噬!”
“终结!”
“新生!”
……
无数个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正确”的念头,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刺入他的真灵核心。
林尘的意识,在这场前所未有的法则冲突与信息轰炸之下,开始飞速地模糊、撕裂、消融……
他陷入了自诞生以来,最为深沉、也最为致命的危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