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手还贴在鱼玉上,那点微光像是风里残烛,忽明忽暗。周予安靠在墙角,整个人只剩一层薄雾,连轮廓都快抓不住了。他刚才说的那句话还在林小满耳边回荡——“你还欠我一本书。”可现在,书没还,人快没了。
她没时间犹豫。
鱼玉震动得越来越急,像是在催她。玉面浮着一行字:“未完之书,执念之核。”她盯着那句话,手指一用力,把鱼玉按回周予安胸口。他的虚影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拉住,没散开。
“还能走吗?”她问。
他没回答,只是抬了下手,指尖几乎透明。
林小满拽住他胳膊,往上拖。楼梯还是那几级,吱呀声也没变,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周予安的存在感在往下掉,她能感觉到,那股连接他们的执念线,正在一根根崩断。
二楼静得发闷。杂物堆还在原地,烧焦的背包压在最底下。林小满没看它,径直走向刚才光幕碎裂的地方。墙面上那道星形划痕还在,像是被人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
她把鱼玉贴上去。
银光从玉面涌出,顺着划痕爬开。墙面开始泛起涟漪,像水面上被风吹皱的倒影。几秒后,光幕重新撑开,比之前更暗,边缘不断碎裂,又不断重组。
“进去。”她推了下周予安。
他摇晃着迈步,脚刚踏进光幕,整个人就猛地一抖。记忆回廊在崩塌,碎片四处飞散,每一片都闪着模糊的画面——雨夜、街灯、复印店、手稿。周予安的虚影随着这些碎片闪动,一明一暗,像是随时会彻底熄灭。
林小满咬牙,把鱼玉死死按在他心口。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执念在往外涌,像是从身体里抽丝,缠住他快散的魂。
“撑住。”她说,“你要的东西,就在里面。”
光幕深处,一本稿纸缓缓浮现,悬浮在半空。封面是手写的字,《引魂人与星灵少女》,墨迹发黄,页角卷起,像是被翻过很多遍。纸张上有涂改的痕迹,有些字被划掉又重写,能看出写的人很用力。
周予安盯着那本书,眼神空了。
“这是……我写的?”
“你写的。”林小满伸手,把书取下来,“你没写完。”
她翻开第一页,纸面空白,只有标题在发光。她低头,轻声念:“你说过,她是引魂人,我不能让她出事。”
字迹从纸里浮出来,一笔一划,像是有人在背后慢慢写。第二句、第三句接连浮现,内容是复印店那天的对话,他如何把笔记仿制品装进防水袋,如何冒雨出门。每一个细节都对得上。
周予安的手抖了一下。
“我……真的写了这些?”
“你写了。”林小满继续翻页,“你还写了她站在窗帘后,手指在抖。你写了她没开灯,但你还是来了。”
书页越来越亮,星辉从纸缝里渗出来。整本书像是被唤醒,轻轻震动。
林小满正要继续,书突然剧烈一颤。周予安闷哼一声,虚影瞬间又淡了一层,连脸都看不清了。书页开始翻动,速度快得看不清,像是在抗拒什么。
“它在排斥。”林小满盯着鱼玉,玉面显示:“叙事冲突,执念未合。”
她明白了。
这本书,是他的执念,可现在要让它吸收其他被救作家的故事,等于改写它。对一个写作者来说,这就像亲手撕掉自己的心。
“这不是改写。”她把鱼玉贴在书脊上,“是延续。”
银光顺着书脊爬满整本书,可那股排斥感还在。
楼下突然传来小女孩的声音:“叔叔写的书,是给大家看的吧?”
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扎进这片死寂。
书页猛地一静。
下一秒,星辉暴涨。书自动翻开,第一页空白处开始浮现新的文字——1943年,老作家在婚礼前夜写下誓言,却被诅咒封印;三天前,那个被救的作家在病床上握着女儿的手,说“爸爸的故事,你要替我讲下去”。
一段段故事涌进书里,像是无数条河汇入大海。周予安的身体晃了晃,嘴角渗出一丝光,像是血,又像是魂力在流失。
林小满知道,他在承受。
可书在变强。
鱼玉震动得越来越快,玉面浮出三组坐标:现世出版社、1943年婚礼现场、星门夹层。三处同时亮起血光,和书页的星辉频率同步。
“该做了。”她抬头看周予安。
他几乎透明了,只剩一点微光悬在空中。听见她的话,他缓缓抬起手,扯下肩上那片破旧的斗篷残片,轻轻盖在书上。
“这是我最后能送的东西。”他说。
林小满接过书,翻开最后一页。那里还是空白,等着被填满。
她咬破指尖,血滴在鱼玉上。古咒从玉面浮起,一串串文字亮起,像是从地底爬出的火线。她把书放在玉上,双手按住。
“以引魂人之名,启动叙事覆盖。”
血顺着指尖流进鱼玉,银光冲天而起,裹住整本书。文字从书页里飞出,化作光流,撞破屋顶,直射夜空。
三处坐标上空,巨幅文字浮现,像是星河倒灌。
现世出版社的玻璃墙上,第一行字缓缓展开:“她说过,故事不该被锁在抽屉里。”
1943年的旧城出版社,屋顶裂开一道缝,文字从地底升起:“我愿用一生写你,哪怕你从未读过。”
星门夹层的虚空之中,光字如刀,刻进黑暗:“守门人未归,但故事已至。”
林小满跪在地上,手还撑着鱼玉。她抬头看天,三处光幕稳稳悬着,像三座灯塔。
楼下传来小女孩的喊声:“合同变成合作协议了!编辑说可以出版了!”
她没动。
周予安坐在角落,光淡得几乎看不见。他抬头看她,嘴角动了动。
“这次……我没迟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