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站在楼梯口,手还搭在扶手上,指节因用力泛白。二楼的壁灯依旧亮着,蓝光一明一暗,像在呼吸。她没再看那盏灯,而是低头看了眼胸口的鱼玉——玉面温热,不再震动,但刚才浮现的那行字还在她脑子里回荡:“你改不了结局。”
她没信。
脚步一转,她走向走廊尽头的杂物堆。纸箱歪斜,最上面那本《写作指南》已经被她挪开,露出墙缝里的金属板。螺丝只剩最后一颗还连着,边缘有细微的灼痕,像是被高温烧过又冷却。
她蹲下,小刀插进螺丝槽口,轻轻一拧。
“别碰它。”周予安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比风还轻。他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只剩一团模糊的轮廓贴在地面,像影子被拉长又压扁。
林小满没停手。
螺丝落地,发出清脆的一响。她伸手将金属板整个抽了出来。背面贴着的纸条已经被她看过,可这一次,金属板本身有了变化——表面刻痕开始发烫,银光从纹路里渗出,顺着她的指尖爬上来。
她猛地松手。
金属板没掉,而是悬在了半空,缓缓旋转。一道光从它中心射出,投在对面墙上,显出半透明的控制台轮廓,上面浮着几个字:“双时锚定仪”。
林小满盯着那行字,没动。
周予安飘到她脚边,声音断断续续:“它……不是机器。是活的。它在等启动指令。”
“谁给的?”
“读取记忆的人。”他顿了顿,“我碰了编辑的记忆,触发了它。”
林小满回头看他。他的轮廓又淡了一圈,头部只剩一点微光,像快耗尽的萤火。
“那你现在就是启动钥匙。”
他没否认。
控制台的光突然跳动,倒计时浮现:00:04:59。数字一格格往下掉,无声无息。
林小满立刻伸手去按金属板,想把它翻过来切断信号。可她的手穿过了投影,什么也没碰到。
“物理接触无效。”周予安说,“必须有人进入核心,手动终止同步。”
“同步什么?”
“两个时间点。”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泛起银光,“1943年,咖啡馆地砖下,有同款仪器。它正和现在共振。一旦倒计时归零,两边的执念会被同时抽走——现世的作家,还有1943年那个老编辑。”
林小满明白了。
不是单线救援。是双重吞噬。
她看向控制台,又看向周予安:“你能进?”
“能。”他说,“但我进不去两边。”
倒计时跳到00:04:30。
林小满咬破指尖,将血抹在鱼玉上,再按向控制台投影。银光一闪,倒计时停了三秒,随即继续走动,速度反而加快。
“血只能延缓,不能停。”她低声说。
周予安没说话,而是缓缓抬起手——那动作几乎看不见,因为他已经没有实体。但他确实抬了,像在做某种决定。
“我可以分裂。”
林小满猛地转头:“什么?”
“魂体分裂。用执念做锚,分出三道虚影。”他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一道守现世入口,一道回1943年销毁原型,第三道……跟你进核心。”
“代价是什么?”
“彻底消散。”他说,“可能连轮回都进不去。”
林小满盯着他,没说话。
倒计时还在走:00:04:01。
她忽然伸手,将鱼玉贴在金属板上,血顺着玉边流下,渗进刻痕。银光暴涨,控制台实体化了——半透明的操作面板浮在空中,按钮排列成环形,中央是一道竖立的光门。
“你分。”她说,“我负责接应。”
周予安看了她一眼,没再问。
他闭上眼,双手交叠在胸前,像在行某种古老的仪式。空气微微震颤,他的轮廓开始拉长、分裂。一道影子向后退,贴在门口,化作守门的虚影;第二道向前冲,撞进光门,瞬间消失;第三道留在原地,勉强维持人形,但透明度已到极限,只剩头部和胸口一点微光。
分裂完成的瞬间,倒计时重新启动:00:03:59。
林小满一把抓住最后一道周予安的虚影,踏入光门。
眼前景象骤变。
她站在一条流动的河上,脚下是半透明的数据流,像冰层下的暗流,缓缓向前涌动。两岸漂浮着无数文字漩涡,全是未完成的句子、撕碎的稿纸、写到一半的遗书——每一团都裹着执念,泛着灰黑色的光。
“这是……时间通道。”周予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微弱得几乎听不清。
“核心在哪?”
他抬手指向河流尽头。一座齿轮状的结构悬浮在空中,由无数笔尖和墨水滴组成,正缓慢转动。每一次转动,两岸的文字漩涡就被吸走一团,化作黑烟注入齿轮中心。
“它在吞噬。”林小满说。
“必须停。”周予安松开她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是他的斗篷残片,边缘烧焦,还带着星点微光。
他将布抛向齿轮。
布片在空中展开,银光炸开,像星河倾泻。齿轮转动骤然变慢,数据流开始凝固,岸边的文字漩涡冻结成冰晶状,悬在半空。
“时间流速被压到最低。”周予安喘着气,“够你三分钟。”
林小满点头,立刻冲向控制台。齿轮下方浮着操作界面,全是她看不懂的符号。她将鱼玉按上去,血顺着玉面流下,银光在界面上扫过,终于找到一个红色按钮,标注着“终止同步”。
她伸手去按。
就在这时,脚下震动。
她回头,看见数据河下游出现裂痕,冰晶开始崩解。周予安的虚影在发抖,斗篷残片的光正在减弱。
“撑不住了。”他说。
“再撑十秒。”
她用力按下按钮。
界面闪了下,没反应。
系统锁死了。
她咬牙,将鱼玉整个拍进控制台。玉面裂开一道缝,银光如血喷出,顺着线路蔓延。界面终于跳转,倒计时变成红色:00:00:10。
解除中……
“快!”周予安喊。
林小满盯着数字,手没松。
00:00:03
00:00:02
00:00:01
屏幕一闪,变成绿色:同步已终止。
她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周予安的虚影猛地一颤,整个人像被抽走最后一丝力气,开始向地面沉去。
“林小满……”他声音极轻,“我……可能回不去了。”
“能。”她抓住他,“我带你回去。”
话没说完,脚下数据河轰然崩塌。她被一股力量推出光门,重重摔在二楼地板上。
周予安的最后一道虚影消失了。
她撑着地板爬起来,第一时间看向门口——守门的那道虚影还在,微弱但稳定。
再低头看鱼玉,玉面裂痕未愈,银光微弱。
楼下忽然传来孩子的声音:“叔叔……不见了?”
林小满冲下楼。
小女孩坐在沙发上,蛋糕还抱在怀里,眼泪已经滚下来。她抬头看林小满:“刚才……他还碰了蛋糕,糖霜亮了一下……现在……没了。”
林小满走到她面前,蹲下,将鱼玉贴在蛋糕盒上。
玉面微光一闪,一道细红线从玉中延伸而出,穿过空气,落进孩子掌心。红线另一端,隐约连着某个看不见的点。
“他在。”她说,“只是……变轻了。”
小女孩低头,盯着那根红线,轻轻把蛋糕往红线方向推了推。
红线微微颤动。
林小满站起身,走向门口的周予安虚影。她伸出手,虚影将指尖搭在她掌心——没有温度,但有触感。
“你还剩多少时间?”她问。
虚影没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那里,最后一丝光正在缓慢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