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停在最低点,没有再动。林小满站在原地,手里的铜铃还悬在半空,铃舌静止。三秒后,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拖着鞋底走开的。她没追出去,也没开门。周予安靠在书架边,斗篷裹得严实,金印的光从布料缝隙里透出来,一闪一闪,像快没电的灯。
她低头看手机,微博那条拼图还在疯转。评论区已经有人扒出李婉支教时的照片,还有人贴了她最后一次公开露面的视频截图——背景是村口一棵老槐树,树皮剥落了一块,形状像只猫爪。林小满盯着那棵树看了两秒,把图存了下来。
“不能等她再来。”她说。
周予安没说话,只是把斗篷角往肩上拉了拉。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十分钟后,林小满换了外套,把铜铃塞进包里,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只留一张离线地图。她没锁门,而是贴了张新符在门框上,符纸刚贴上去就微微发烫,边缘泛起焦痕。她看了眼,没管。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街角那家“暖岛猫咖”时,外面刚下完一场小雨。玻璃门上贴着“暂停营业”的牌子,但里面灯亮着。林小满推门进去,风铃响了一声,柜台后一个中年男人猛地抬头,手里的抹布掉在台面上。
“抱歉,今天不对外。”他声音有点抖。
林小满没动,也没道歉。她从包里抽出一张打印照片,轻轻放在台面上。是李婉的合影,放大了脸部。
“她以前在你们这儿工作?”她问。
男人盯着照片,喉结动了一下。三秒后,他伸手去拿抹布,动作很慢,像是在拖延时间。
“离职三个月了。”他说,“合同到期,没续。”
“为什么?”林小满问。
“不清楚。”男人低头擦台面,避开她的视线,“可能是个人原因吧。”
周予安站在门口,斗篷垂地,金印的光在布面下轻轻跳了一下。他看见老板右手小指抽动了两次,那是人在说谎时的生理反应。他还注意到,柜台角落有一道浅痕,像是被指甲反复抠过,位置正对着“献祭”两个字——那是菜单上“猫咪布丁”旁边的手写促销语:“今日特供,献祭风味”。
林小满顺着他的视线扫了一眼,没说话。
“她走之前,常带猫回家?”她换了个问题。
“没有。”老板摇头,“店规不允许。”
“那她碰过店里的猫吗?比如三花的那只?”
老板手顿了一下。
“都碰过。客人喜欢拍照。”
林小满从包里拿出手机,调出一张图:朝阳小区602室的楼道,消防栓刚刷过漆,颜色是种偏深的天蓝。
“这颜色,眼熟吗?”她问。
老板抬头看她,眼神变了。不再是回避,而是警惕。
“什么意思?”
“有人在查她。”林小满语气平稳,“不是炒作,也不是造谣。她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是这个小区。而你,是她最近一份工作的负责人。如果你知道什么,现在说,还来得及。”
老板盯着那张图,嘴唇抿成一条线。突然,他伸手去拿桌上的咖啡杯,动作急促,杯子撞到托盘,翻倒,褐色液体顺着台面流下来,滴在地板上。
他没去擦。
林小满看着那滩咖啡,慢慢收起手机。
“你怕的不是她回来。”她说,“是她做的事被人知道。”
老板猛地抬头,眼神里有惊惧,也有愤怒。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声音压得很低,“她只是个员工。干了三个月,走了。就这样。”
周予安这时往前走了一步,斗篷扫过门槛,金印的光忽然亮了一瞬。他没说话,只是抬手,将斗篷一角轻轻搭在老板椅背上。
老板没察觉。
林小满又问:“她有没有提过‘仪式’?或者‘钥匙’?”
“没有。”
“那‘铜锅’呢?”
老板身体猛地一震。
周予安的手指在斗篷边缘轻轻一划,金印的光瞬间蔓延,像水纹般渗入椅背,顺着布料爬上老板后颈。下一秒,斗篷内部浮现出一段画面——昏暗的厨房,墙上挂着几把刀,角落有个老旧铜锅,锅里的液体正在沸腾,泛着暗红泡沫。
少女站在锅前,穿着白裙,手里抓着一只三花猫的后颈。猫在挣扎,叫声被布团堵住。她面无表情,用力将猫按进锅里。猫的四爪在空中乱抓,最后一下,爪尖划过锅沿,留下三道浅痕。
画面外,一只手举着录像设备,镜头对准猫的眼睛。那只手戴着黑色手套,袖口露出一截鸭舌帽的边角。
记忆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周予安收回斗篷,金印的光暗了一圈。他退后半步,靠在墙上,呼吸略重。
林小满盯着老板,声音很轻:“你看过这段视频。”
老板脸色发白,额头冒出冷汗。
“我不知道……那是……她让我删掉的……她说那是艺术实验……”
“艺术实验会用活猫?”林小满问。
“我以为……我以为是假的……后期特效……”他声音发抖,“她让我帮忙拍,说要参加一个地下影像展……我没想到……那是真的……”
“锅还在吗?”
“被她带走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她走的那天,背了个大包,很沉……从后门走的……”
林小满掏出手机,切到离线监控模式,调出猫咖的平面图。她指着后巷:“这里有摄像头?”
“有。但那天坏了。”
“巧得很。”她说,“和她离职的时间一样巧。”
老板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那滩咖啡,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台面那道痕。
周予安忽然抬手,斗篷再次展开,金印的光投射在空中,将那段记忆画面重新浮现。他把画面定格在猫爪划过锅沿的瞬间,放大那三道痕。
林小满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是书店三花猫魂的爪印拓片。她把两张图并排放在台面上。
一模一样。
老板看见那爪痕,整个人抖了一下。
“那只猫……死了?”他问。
“没死。”林小满说,“但它的一部分,被留在了人间。它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老板猛地抬头:“那它现在在哪儿?”
林小满没回答。她收起照片,把台面上的咖啡渍擦干净,顺手把那张“献祭风味”的促销贴纸撕了下来。
“你最好想清楚。”她说,“如果你选择继续装不知道,下次来的可能就不是我了。”
她转身往外走。周予安跟在后面,斗篷收拢,金印的光几乎熄灭。
走到门口时,林小满停下。
“对了。”她说,“你刚才打翻咖啡,不是因为紧张。”
老板僵住。
“是因为‘献祭’这个词。”她看着他,“你一听到这个词,手就抖。说明你不止看过视频,你还参与过什么。别告诉我你只是个拍视频的。”
老板没抬头。
她拉开门,风铃又响了一声。
两人走出猫咖,雨又开始下。林小满把手机重新连上网,调出三花猫魂的灵波监测图。数据流里,那圈倒置的“门”字标记正在轻微震动,频率和记忆画面中猫被按入锅中的节奏一致。
周予安靠在墙边,喘了口气。
“他没说谎。”他说,“视频是真的。献祭也是真的。”
“那猫魂为什么没在那一刻消散?”林小满问。
“有人强行留住了它。”周予安声音低,“不是为了救它,是为了用它。它现在不是魂,是容器。”
林小满盯着手机屏幕,忽然发现一件事——在记忆画面里,铜锅底部刻着一行小字,被泡沫遮住了一半。她放大图像,用笔圈出残存的笔画。
是“朝”字的右半边。
和“阳”字的左半边。
她抬头看向街对面。一家五金店的招牌上,写着“朝阳工具”。
她走过去,推门进去。店主是个老头,正在修一把锁。
“老板,”她问,“你这儿卖铜锅吗?”
老头抬头:“家用的没有。工业用的倒是有,但不零售。”
“最近有人买过吗?”
“上个月有个女的来问,说要定制一个带刻字的。”老头想了想,“她写了两个字——朝阳。”
林小满心跳加快。
“她长什么样?”
“穿白裙子,脖子上缠着丝巾,说话声音很轻。”
她转身就走。
回到街上,她拨通了一个号码。
“帮我查一下,朝阳工具店的监控,上个月有没有拍到一个穿白裙的女人。”她说,“尤其是她离开时,有没有带走一个长条形的金属箱。”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你确定要走这步?一旦调记录,对方会知道有人在查。”
“我已经没得选了。”她说,“她不是在躲,她是在等。”
挂掉电话,她抬头看天。雨小了,云层裂开一道缝,透出一点光。
周予安站在她身后,斗篷轻轻一抖。
“她要的不是猫魂。”他说,“是它记得的东西。”
林小满没说话。她把手机塞回包里,手指碰到铜铃,铃身冰凉。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在记忆画面里,那只猫被按进锅前,曾抬头看了少女一眼。那一眼里,没有恨,没有怕。
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确认。
就像它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