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丛林仿佛一张巨大的、湿润的绿色地毯,每一步踏上去都深陷其中,吸饱了水分的腐殖质吞噬着所有的声响。救援队呈分散的侦察队形,在张三的引领下,如同幽灵般在林间穿梭。德式作战靴小心翼翼地避开裸露的树根和横陈的枯木,mp40冲锋枪的枪口随着警惕的目光不断移动,扫过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
出发不到三个小时,走在最前面的张三突然蹲下身,举起了拳头。整个队伍瞬间凝固,融入环境。
张三仔细查看着地面,那里有几处被刻意掩盖,但仍能看出轮廓的脚印,鞋底花纹与日军的昭五式军靴或当地山民的草鞋都不同,更接近欧美的制式。他拨开一旁的灌木,指尖捻起一小片沾着暗褐色污迹的绷带碎片,放在鼻尖嗅了嗅——是血腥味,而且有些时日了。
“方向没错,他们经过这里,有人受伤。”张三的声音低沉而肯定。
林晓蹲在一旁,仔细审视着那些痕迹。脚印杂乱,步幅不一,显示出匆忙和疲惫。他点了点头,示意队伍继续沿着痕迹追踪。
线索断断续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需要张三发挥他猎人般的本能才能重新找回。他们发现了被丢弃的、印着英文标签的空罐头盒,找到了一个卡在树缝里的英式水壶,甚至在一处溪流边,看到了篝火的余烬被仔细地掩埋过,但扒开浮土,还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温热。
“他们离我们不远了,而且很警惕。”林晓判断道。他下令队伍进一步放慢速度,提高警戒级别。
又向前追踪了约一公里,穿过一片特别茂密的藤蔓区后,前方的张三再次停下,这次他没有蹲下,而是侧耳倾听着什么,眉头紧锁。
林晓也听到了。那是一种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夹杂着某种压抑的、非中文也非日语的交谈声,从前方一个被巨大榕树气根和浓密灌木遮蔽的山坡方向传来。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更加浓重的、混合着伤口腐烂和汗臭的味道。
张三打了个手势,示意声音和气味来源就在山坡上方一个天然形成的岩穴附近。他如同壁虎般,借助植被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进行最后一次抵近侦察。
几分钟后,他返回,脸色凝重。“找到了。大约十几个人,躲在岩穴和周围的灌木里。状况很糟,至少一半带伤,有个当官的伤得很重,躺在担架上。守卫只有两三个能动弹的,没什么重武器。”他顿了顿,补充道,“他们很紧张,像惊弓之鸟。”
林晓深吸一口气。终于找到了。他示意队员们原地隐蔽待命,自己则缓缓站起身,将mp40冲锋枪挂在身前,双手摊开,示意没有敌意,然后用尽量清晰的英语,朝着山坡方向喊道:
“不要开枪!我们是朋友!中国军队,‘东方旅’!是韦维尔将军派我们来寻找你们的!”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和那隐约的呻吟。
突然,岩穴旁的灌木丛中,猛地站起一个身影!他穿着破烂不堪的英军热带作战服,脸上满是泥污和疲惫,手中紧紧握着一支司登冲锋枪,枪口剧烈颤抖地对准林晓的方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怀疑和一丝濒临崩溃的疯狂。
“证明它!你怎么证明?!”他用带着浓重苏格兰口音的英语嘶吼道,声音因为紧张而尖锐。
“我们有盟军联络官安德森少校提供的识别码和‘彗星’行动的部分细节!”林晓保持着双手摊开的姿势,语气平静而坚定,“你们的指挥官是弗格森少校,对吗?最后一次有效通讯提到了‘绞索’成功,但‘铁砧’遭遇重击!”
这些信息,是出发前安德森提供的绝密内容,足以取信于对方。
听到这些,那名英军士兵的枪口垂下了一些,但眼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除。他回头看了看岩穴方向,似乎在与里面的人交流。
过了一会儿,一个虚弱但依旧带着威严的声音从岩穴里传来,说的是英语:“让他们……过来一个人。只能一个。”
林晓对张三点了点头,示意他警戒,然后独自一人,缓缓向山坡上走去。
当他走近岩穴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十几名钦迪特队员或坐或躺,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许多人身上都缠着被血和脓浸透的肮脏绷带,眼神空洞而绝望。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伤口腐烂气味。在岩穴最里面,一个临时用树枝和藤蔓捆扎的担架上,躺着一名中年军官,他的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和腹部包裹着厚厚的绷带,但依旧有暗红色的血渍不断渗出。显然,他就是弗格森少校。
刚才那个持枪的苏格兰士兵,以及另外两个还能站立的队员,依旧用武器隐隐对着林晓,但敌意已经减弱了许多。
林晓走到担架旁,蹲下身,用英语说道:“弗格森少校,我是中国远征军‘东方旅’旅长林晓。我们奉命前来接应你们撤离。”
弗格森少校艰难地睁开浑浊的眼睛,看着林晓和他身上那身与众不同的德式野战服,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化为一丝苦涩和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
“林……旅长……”他的声音极其微弱,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感谢……上帝……你们……终于来了……”他试图抬起手,但失败了。“我的……小伙子们……拜托……了……”
“放心,少校。”林晓握住他冰冷的手,语气沉稳有力,“我们会带你们所有人离开这里。我的医疗兵马上为您处理伤口。”
他站起身,对身后打了个手势。救援队的队员们迅速而有序地靠拢过来,两名背着德制医疗包的军医立刻上前,开始为弗格森少校和其他重伤员进行紧急检查和处理。其他队员则默契地在外围建立起警戒圈,替换下那些已经筋疲力尽的英军士兵。
看着这些装备精良、动作专业、眼神锐利的中国士兵,幸存的钦迪特队员们眼中终于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光。绝处逢生的激动,让几个年轻队员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然而,林晓的心却丝毫没有放松。弗格森少校的伤势极重,能否撑过转移是个未知数。其他队员也大多带伤,体力透支严重。而更大的阴影是——追兵,很可能就在不远的身后。救援成功了第一步,但如何将这些伤痕累累的“彗星”残部,从日军的眼皮底下安全带走,才是真正艰巨的挑战。